抱著大白,正你一口我一口分粥的細雨,聽到開門的動靜,抬頭望了過去。


    肚裏填了點東西,恢複了點精氣神的大白也抬起腦袋,疑惑地“嘎嘎”叫了兩聲。


    聲音微弱。


    下一秒,大白橘黃色的長喙就被捏住,細雨朝它豎起一根手指。


    “噓——”


    嘖嘖嘖,事情看來要糟。


    好心施粥的小媳婦千怕萬怕,就怕驚動了自家婆婆。偏偏怕啥來啥,推門出來的可不就是她最怕的婆婆?


    和她可沒啥關係,她動靜輕的很。


    就連大白,也餓得隻顧埋頭吃,也安靜得很。


    隻能說那小媳婦運氣不好。


    細雨同情的瞟了一眼傻站在灶房門口的何秀娘。


    何秀娘本來在灶房裏忙活,聽到房門被打開的動靜,想到院裏的細雨,急急忙慌出了灶房。


    這會子也被嚇得呆立當場,一動不敢動。


    何秀娘心裏慌的很,她嘴唇翕動幾下,想張口喊娘,想開口求饒,喉嚨口卻像堵了團棉花,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李婆子一開始沒注意到何秀娘。


    門一開,她就看到院裏多出個人,就坐在石桌旁。


    乍一看,李婆子心裏是狂喜的。


    死去多年的婆婆剛剛托夢說有高人能救石頭,一開門就看到家裏多了個外人……這不正好對上了?


    雙掌合十,朝天拜了拜,李阿婆誠心的緊——阿彌托佛,菩薩保佑,石頭總算有救了。


    拜完佛,李婆子就朝細雨而去。


    走了沒幾步,看清細雨的模樣後,李婆子腳步慢了下來,心裏犯起嘀咕。


    這位高人……怎麽瞅著……有點子怪?


    雖說是坐著的,可也能看清那人身形又瘦又小,懷裏還抱著個……抱著個……鵝?


    什麽亂七八糟的?李婆子心中起了懷疑,腳步也停了下來。


    打量的目光在細雨身上來回掃——


    嘖嘖嘖,瞅瞅那亂糟糟的頭發,亂糟糟的衣衫,臉上也沾滿黑灰,埋汰得像個花臉貓……


    就這狼狽樣,哪像高人?


    自打石頭出了事,她和老頭子拜遍了周遭的寺廟和道觀。


    求了菩薩拜天尊,家裏的銀錢流水似的花出去,和尚、道士輪著往家請,可沒一個靈驗的。


    雖說請來的和尚、道士不靈光,可那些人身上的氣勢,卻足得很。


    念佛的慈眉善目,修道的仙風道骨,不管是哪個,都比眼前這個人更像高人。


    一開始的滿腔喜悅,像是被潑了一瓢冰雪水,李婆子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亡靈托夢?屁!


    哪來的高人?那分明就是個小孩子,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


    李婆子的打量毫不掩飾,細雨在她越來越挑剔的目光裏,從容自若的端起粗瓷碗,一仰脖,把碗裏剩的最後一點粥,悉數倒入口中。


    天塌下來,也不能耽誤了她吃飯的大事。


    喝完粥,細雨一抹嘴,對站在灶房門口罰站的何秀娘客氣的道:“這位姐姐,多謝你的粥,我吃飽了。”


    粥?李婆子被提醒,才反應過來,石桌上擺著家裏的木托盤。


    托盤裏有碗、有碟還有筷……


    “何秀娘!”回過神的李婆子大發雷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私自將家裏的糧食給旁人?”


    何秀娘猛打了個哆嗦,趕忙解釋:“娘,不是的,我……我隻是把我的那份粥給了這位小兄弟……”


    “你的粥?”李婆子不想聽她講話,蠻不講理的打斷,“地是你種的?糧是你收的?哪來的你的粥?何秀娘,你嫁進我李家門還不到一個月,害了夫婿還不夠,咋著,你還想餓死公婆?\"


    何秀娘臉都白了。


    天地良心,她沒有。


    她隻是看過路的孩子可憐,給他盛了一碗粥。


    她想好了,這碗粥就當是她喝的,她少吃一頓也餓不死,她沒想過要從公婆嘴裏節省。


    何秀娘嘴唇顫抖,聲音發顫:“娘,你何必這樣說?我隻是……隻是看這位小兄弟可憐……”


    “可憐?”李婆子氣得想跳腳,“呸,何秀娘,你別忘了你可是嫁了人的!怎麽著,石頭剛躺了小半個月,你就熬不住了?”


    呸,還小兄弟?還可憐?


    她看就是這掃把星熬不住,想紅杏出牆。


    要說可憐,最可憐的應該是她家石頭才對。


    要不是娶了這掃把星,她的石頭怎會落得如今昏睡不醒的下場?


    何秀娘被罵得搖搖欲墜,臉上神情羞憤難當。奈何她是個臉皮薄的新媳婦,做不來李婆子撒潑逞凶的樣子。


    “娘,你不能這樣冤枉我,我沒有,我沒有……”何秀娘眼淚都要下來了,口中反複念叨著她沒有。


    “沒有?”李婆子一伸胳膊指向細雨,“活生生個男人就在這裏,就算年紀小了點,那也是個男人,你個不要臉的,想男人想瘋了,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都不放過?呸,回頭我……”


    後頭的話,卡在了李婆子的喉嚨裏。


    細雨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李婆子身後,毫不遲疑的給李婆子拍了張噤聲符。


    謾罵頓時消失,院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細雨滿意的收回手,轉頭疑惑的問何秀娘:“男人?是在說我嗎?”


    何秀娘被這突然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這是怎麽回事?婆婆正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罵得口沫橫飛,突然就像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一下子沒了聲音。


    她驚疑不定的目光落在細雨身上。


    是這位小兄弟做的,她看得很清楚。


    他在婆婆身上拍打了一下,婆婆就變成了這副模樣,他……他……他是什麽人?


    細雨抱著大白,對上了何秀娘略帶驚恐的眼神。


    “你家婆婆太吵了,吵得我耳朵疼,”細雨聳聳肩,“嘴還臭,讓她先消停會。”


    被說吵嘴又臭的李婆子,臉漲得更紅了。一張嘴開開合合,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方才的問題被忽略,細雨不死心,又問一遍,“你們剛說的男人,是指我嗎?”


    何秀娘一張臉也漲得通紅,“對……對不住,小兄弟,這事與你無關,你……你別放在心上……”


    細雨一愣,然後噗呲一樂。


    “小兄弟?哈哈哈,小兄弟,真是笑死我了……”她指了指自己鼻尖,“我哪裏長的像男人,讓你們一個兩個都誤會?”


    低頭和懷裏的大白對上眼,“大白,我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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