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的房間,一看就精心布置過。


    入門的四扇屏風,分別繪著梅蘭竹菊。


    過了屏風,便是外室。


    外室的房中央,同樣擺著一張圓桌,配兩張圓凳。


    圓桌和圓凳和樓下的樣式差不多,唯有桌布不同。


    細雨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明顯看得很柔軟順滑的桌布,山溪正好看到,團扇遮住臉嬌笑道:“樓上房間裏鋪的,可都是上好的錦緞。”


    話裏炫耀之意十足。


    這驢糞蛋想必也沒見識過什麽是錦緞,讓他開開眼。


    細雨果真沒見過,不過摸了一下後,也沒了興趣。


    她抬起頭,打量起房間陳設。


    靠窗邊擺著一張矮榻,鋪設著青色的竹席。


    榻旁是一個花架,上麵擺了個細脖大肚的白瓷花瓶,瓶中插著幾枝鮮花。


    細雨走過去摸了摸,“假花?”


    山溪跟過來,嗔她一眼。


    “公子可莫要出去胡亂說話惹人笑話,什麽假花?這是我們樓主專門花重金,從江南運過來的絹絲花。”


    細雨正伸手調整花枝的位置,聞言道:“說了那麽多,這難道是真花?”


    山溪噎住。


    她深吸口氣,擠出抹笑:“是是是,公子說的是,再是價值千金的絲絹花,它終歸是朵假花。”


    價值千金?


    細雨又掃了一眼假花。


    哪值千金了?


    欣賞不來假花,細雨擺弄過花枝後,走到了屋子另一角。


    屋子角落裏一口大缸,缸裏養了睡蓮,如今蓮花開得正盛,荷葉也舒展,在水麵上層層疊疊。


    細雨背著手看看大缸,又左右張望。


    “公子可喜歡這缸睡蓮?”山溪也跟了過來,“這睡蓮可是奴家精心養護,才開得這般好。公子若喜歡,不若奴家鋪紙磨墨,公子繪一張睡蓮圖,贈予奴家?”


    “也行。”細雨點頭。


    山溪跟在這小郎君後麵,熱臉貼了無數,終於聽到一句應允,當即喜出望外,如撲花蝴蝶般在屋裏轉來轉去。


    寫字作畫的長書案,就擺在養睡蓮的大缸旁邊,臨著另一扇窗子。


    山溪鋪好宣紙,用鎮石壓著,又找出各色顏料,在硯台裏滴了清水,拿起墨條磨好了一硯墨,才招呼在屋裏轉來轉去,左摸摸右摸摸的細雨。


    “公子,奴家已準備好了,請賜筆墨。”


    細雨已走到最後一個屋角。


    那裏也放著個花架,花架上一盆開得正豔的月月紅。細雨擺弄了一下花枝,稍稍挪動了下花盆位置,這才走了回來。


    到了桌案前,細雨拿起毛筆,剛要蘸墨,忽又停下筆,對山溪笑道:“這位姐姐,可否幫我倒杯茶水?”


    山溪暈陶陶地去倒茶。


    細雨取出方才從月月紅枝條上取下的尖刺,輕輕一紮,指尖冒出一滴血珠。


    快速將血珠滴入墨裏,細雨抹了下手指,拿起毛筆開始蘸墨。


    山溪端著茶水回來時,便看到白色宣紙上東一道,西一道畫得亂七八糟。


    她笑道:“公子,你畫的這是什麽呀,原來不是給我畫睡蓮啊?”


    話裏嬌意十足。


    想是剛才細雨一聲姐姐,把山溪的理智給叫沒了,那渾身的嬌媚勁又冒了出來。


    細雨沒理她,專心致誌地畫自己的。


    山溪放下茶碗,也湊了過來。


    “這畫的是什麽呀?亂七八糟,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子你在鬼畫符,嗬嗬嗬……”


    嗬嗬聲漸悄,山溪猛然一怔,忽然轉頭看向細雨。


    細雨的手已經點到了她的身上。


    “太聰明了,可不是好事。”


    山溪大驚。


    張嘴想呼救,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山溪拔腿便要往門外跑,剛到屏風處,又被一道無形屏障給撞了回來。


    細雨畫著符,聲音淡淡的:“別白費力氣了,你以為我方才是閑著沒事,在你屋裏四處亂轉悠?”


    山溪驚懼不已。


    她想喊,喊不出。


    她想出,出不去。


    就算她想開口問問眼前之人,到底是什麽人,也辦不到。


    細雨一招手,山溪不受控製地滑了過去,腰間正好撞到桌案一角,疼得她彎下腰去。


    細雨手裏不停,口中嘖嘖兩聲:“哎喲,聽聲音就撞得很疼。怕疼啊?怕疼就好辦了。若不想受罪,就老老實實地好好待著,否則……”


    她轉頭,對著山溪呲了呲牙。


    山溪打了個哆嗦。


    屋裏一時安靜下來。


    待最後一筆落下,整張宣紙上,被她畫了兩道符——鎮邪符和傀儡符。


    符成,白色宣紙上,一道流光一閃而過。


    細雨手一揮,畫滿符紋的宣紙無風而起,停在半空。


    隨著細雨一聲喝:“去!”


    整張白宣撲到了山溪身上,裹住了山溪。


    山溪被噤了聲,無聲的在地上打滾、嘶吼,原本姿容秀麗的麵龐顯得猙獰可怖。


    細雨倚著桌案,笑眯眯地看著。


    畫符一般都是用黃符紙,但這並不是說隻有黃符紙可用。若情況緊急,普通的宣紙,油紙、甚至草紙,都是可以拿來畫符的。


    隻不過用別的紙,成符率很低。


    為了提高成符率,細雨在墨裏加了一滴她的血。


    兩符合一,果然成了。


    如今,這邪祟被她製住,待鎮邪符立了威,傀儡符生了效,這個邪祟便徹底聽她指令了。


    她端起桌案上的茶盞聞了聞,一揚手,將茶水倒入了旁邊的大水缸中。


    屋內無聲的嘶吼持續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待一切平息後,山溪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衣衫濕透,連頭發也是汗津津的,淩亂地貼在頰邊。


    她喘著粗氣,抬起頭,正好和細雨的視線對個正著。


    心底有個聲音,在不停告訴她——


    不要違逆眼前之人的命令!


    不要惹怒眼前之人!


    這個人可以操控她生,也可以操控她死……


    山溪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方才那猶如萬把鋼刀,攪心攪肺,把身體都撕扯碎的經曆,她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山溪顫抖著伏下身,頭挨著地麵,向細雨表示臣服。


    細雨走了過去,在山溪麵前蹲下。


    “抬起頭來。”


    趴伏的山溪慢慢將頭抬了起來。


    “我是誰?”


    山溪嘴唇開開合合,卻沒有聲音。


    細雨恍然,她剛才符沒成,怕這邪祟呼救,情急之下將她給噤聲了。


    當即伸出手指,輕輕一點。


    山溪便感覺喉間一涼,被堵塞的感覺似乎沒了。


    眼前之人有此等能力,看起來並不比樓主差。


    山溪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主人,您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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