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突然雷聲滾滾。


    一朵朵烏雲從天邊快速移動,停在了月喜樓上空。


    厚重的雲層裏,隱隱可見電光閃閃。


    突然,一道炸雷,響徹天地!


    遠遠圍觀的眾人,紛紛張大嘴巴,兩手緊緊捂住耳朵。


    掌櫃的就比較狼狽,方才那道炸雷,驚了大青驢。


    他一隻手緊緊拉住大青驢的韁繩,另一隻手則摟著大青驢的腦袋,將這頭驢護在了懷裏,口中還亂七八糟說些安慰青驢的詞。


    方才小道長就跟驢聊天,他姑且一試。


    總之,這頭驢,他得看護好了。


    方才他可是拍著胸脯打了包票,人在驢在。


    算了,熱鬧也甭看了,還是趕緊把這頭驢送回去吧。


    掌櫃的護著驢,擠出人群,趕緊往家回。


    其他人都被屋頂上的動靜,吸引了全部心神,也沒人注意到他的離去。


    炸雷響後,便是驚雷。


    第一道驚雷,直直劈在了屋頂那金光閃閃的架子上,架子上掛著的一幅畫開始冒煙。


    隨後,第二道驚雷緊隨其後。


    附在畫上的噤音符,被兩道雷接連劈下,失了效。


    圍觀的所有人,都聽到了畫中傳出一陣淒厲的慘叫。


    “啊——救命——,救救奴家……道長,道長,饒了奴家罷,奴家再也不敢……啊——救命——”


    第三次驚雷落下,淹沒了淒厲的呼救聲。


    樓下遠遠圍觀的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哎哎哎,大夥聽到啥動靜沒?”


    “聽到了聽到了,有個女人,在呼救……”


    “什麽女人,明明是那幅畫在慘叫……”


    “那月喜樓果然有邪祟!”


    在眾人的七嘴八舌議論中,昏迷中的邱大富也被接二連三的雷聲吵醒,睜開了眼。


    一睜眼,便看到頭頂上烏雲密布,雷電滾滾。


    “來福?”


    迷迷糊糊的邱大富喊了一聲。


    沒有動靜。


    “邱來福?”


    他又喊了一聲。


    等了片刻,還是沒聽到熟悉的那句——“老爺,有何吩咐?”


    邱大富掙紮著坐了起來,隻覺得腦子裏暈得厲害。


    嘶,他這是怎麽了,怎麽會躺在外麵?


    捂著抽疼的額頭,邱大富對邱來福很不滿。


    這個邱來福,仗著跟自己年頭久了,越來越拿大!回頭他要好好敲打敲打一下此人,若真是心大了,那就把他換掉!


    等著聽他邱大富使喚的人,多得是。


    他的這一番動靜,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


    “咦,邱大老爺醒了。”


    從人堆裏跑過來幾個人,都是想從邱大富身上沾好處的。


    “邱大老爺,您醒了?”


    “邱大老爺,剛才可是我們幾個,冒著斷胳膊斷腿的危險,把您從受驚的馬車裏抬了出來……嘿嘿,邱老爺,這救命之恩可得,嗯?”


    旁邊幾人聽他這麽一說,俱是一愣,愣完後馬上反應過來。


    “對對對,方才情況可危險了,那馬受了驚,兩個前蹄都站了起來,”有人連比劃帶附和,“邱大老爺,幸虧您福大命大,遇到了咱們幾個。”


    馬車?


    邱大富的記憶漸漸回籠。


    是了,他帶著家丁,坐著邱家馬車去追趕月喜娘子。到了縣城門口,看到月喜樓的馬車被堵在路上,他便打發了邱家馬車回去,家丁也都趕了回去。


    他獨自一人坐上了月喜樓的馬車。


    猛然間想到了什麽,邱大富臉色變得蒼白。


    “鬼,鬼,鬼……有鬼……有鬼啊……”他慘叫出聲。


    月喜樓裏的青峋,還有山色,都是鬼!


    那兩個都是鬼!


    聽到邱大富一臉驚恐喊有鬼,幾人對望一眼,其中一人安慰道:“邱大老爺,青天白日的,哪裏有鬼?莫不是您眼花看錯了?”


    “沒有,我沒有看錯!一個大活人,就在老爺我眼前……”邱大富一臉驚恐,指著自己,語無倫次,“……我看著……看著她一個大活人……我眼前……她不見了……嗖的化成一陣煙……她不見了……一個大活人不見了……”


    幾人麵麵相覷。


    看邱大老爺這樣子,是真嚇住了。


    難道真有鬼?


    還是那個心眼多的,一轉頭,看到一道雷又劈在了月喜樓。


    他靈光一閃:“邱大老爺,不是鬼!”


    邱大富一怔。


    “你撞邪了!”那人指著月喜樓,“月喜樓裏有邪祟,邱大老爺,您肯定是撞邪了!”


    邪祟?和鬼比起來,哪個厲害點?


    邱大富愣愣地看向前方的月喜樓。


    如今已有七道驚雷擊中了月喜樓,樓頂已燃起熊熊大火。


    細雨站在沒著火的地方,聽著燃燒的畫卷裏傳出淒厲哀嚎。


    “臭道士,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嗬,好哇,不過人死有怨會變鬼,你這個怨念所成的邪祟,被滅了以後,會成什麽?”細雨是真的好奇。


    畫卷中淒厲的慘嚎似乎停了一瞬,又隨即響起。


    “臭道士,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卻多管閑事,還毀我道行,我……我……我……”


    畫中月喜狠話放了一半,放不下去了。


    那小道士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還笑嘻嘻的,她的威脅對人家而言,毫無用處。


    是了,她又要死了。


    月喜很不甘心。


    她本是百年前一代名妓,自幼便以美貌聞名,多少王孫公子,翩翩書生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的月喜樓,鑲珠雕金,蓋得華麗異常,精美絕倫。


    她就坐在樓裏 ,等著無數人捧著金銀財寶,隻求見她一麵,一親芳澤。


    她那時候多傲氣啊。


    長得醜的不見。


    沒有才華的不見。


    家世貧窮的不見。


    她的豔名傳得越來越遠,想見她的人越來越多,月喜被捧得越來越高。


    後來,有善畫者便慕名來訪,為她畫了那幅《溪山踏春訪美圖》。


    然後呢?


    然後,便是兩年後,出現了一位更年輕,更美貌,更被人吹捧的名妓。


    雖然她仍年輕,雖然她美貌依舊,身姿依舊,歌喉依舊,舞姿依舊,琴技依舊,簫聲依舊,但是,來看她的人卻越來越少。


    月喜成日成夜坐在那幅《溪山踏春訪美圖》前,癡癡望著畫中嬌美的自己,心中充滿怨念。


    名妓月喜在怨念中死去。


    畫中的月喜在怨念中活了過來。


    可如今,她又要死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


    活著的時候,有個更年輕更美貌的取代了她;她死了,以怨念重活,為什麽又會冒出來個小道士,毀她一切?


    她不甘心!


    “啊啊啊啊——老天爺,你不公!你不…… ”


    轟!


    最後一道驚雷,劈斷了畫中月喜滿是悲憤的控訴。


    細雨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那幅畫上。


    樓底下,那個邱大富不知何時蘇醒過來,正指著樓頂大聲嚷嚷:“那個黃金架子……我的,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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