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閣裏備的就有筆墨紙硯。


    很快,一張白紙黑字的契書便由苗嫵執筆,寫了下來。


    “錦花城城南李記雜貨鋪,誠信經營,童叟無欺,得錦花城官衙捕頭曹得虎庇護,巡街衙差不得去店中騷擾,違令者杖十。”


    落款是曹捕頭的大名,曹得虎。


    放下筆,苗嫵端詳著紙上字跡。


    她還從來沒寫過這麽醜的字。


    曹得虎就是個粗人,模仿他的字跡,真是難為她。


    苗嫵隔著衣袖,用兩根手指捏起曹捕頭的右手腕,將他的右手在紅印泥裏按了一下,又按在了“曹得虎”三個字上,按出個紅紅的手掌印。


    按完後,甩開曹捕頭的手腕,苗嫵嫌棄地抽出手絹,擦擦手指。


    端詳了一個碩大的掌印,苗嫵搖搖頭。


    光掌印……還差點。


    她視線下滑,落在曹捕頭腰間的腰牌上。


    扯下腰牌,將腰牌按了印泥後,印在了白紙黑字上。


    有了掌印、腰牌,還差個……曹得虎的私人印章!


    苗嫵伸手扯下曹捕頭腰間的荷包,扯開係繩,從裏頭倒出一枚青田小印。


    拿起來看了看印上的刻字,苗嫵將小印按上印泥,咣咣咣咣咣……白紙黑字的契書空白處,連蓋了十幾枚小印。


    這下齊活。


    認指紋的,有掌印。


    認身份的,有腰牌。


    認名字的,有小印。


    若三樣都不認……這等沒眼色的巡街衙差,那就受罰杖十好了。


    沒準杖個一兩次,也就能學會看個眉眼高低了,也算是好事。


    苗嫵拿著絲帕擦手,擦完後將絲帕扔到桌上。


    “李公子,”她朝呆站一旁的李家大公子招招手,“煩請李公子將這腰牌擦拭幹淨,重新係回曹捕頭腰帶上。”


    李家大公子傻愣愣的:“啊?哦,哦……”


    他上前,拿起沾滿印泥的腰牌,左右看看找不到擦拭的布巾,於是撩起衣擺,準備用自己的衣服擦。


    “用桌上那條手巾吧。”苗嫵淡淡道。


    “這,這……”李家大公子臉一紅,呐呐道,“不,不用,我用衣擺擦,也一樣。”


    苗嫵斜他一眼,輕搖團扇。


    “好好的衣服,別糟蹋了,你用那條絲巾擦吧。”


    她聲音輕緩柔和,李家大公子卻感到一股威壓,令他不敢違逆。


    抖著手拿起桌上的絲帕,李家大公子認真地擦著曹捕頭的腰牌。


    腰牌擦淨後,白色絲帕上,也染上了紅色油泥。


    “給我吧。”苗嫵伸出手。


    李家大公子不解其意,將絲帕遞還到她手上。


    接過絲巾,苗嫵站起身,走到了明月閣的燈籠架前,取下一盞燈籠。


    去掉外罩,她將手中的絲帕放到蠟火上,絲帕瞬間被引燃,轉眼間燒為灰燼。


    苗嫵走了回來。


    李掌櫃朝她一拱手,“苗掌櫃,為了李家之事,害得苗掌櫃損失一條上好絲帕。這絲帕,我李家定會賠給苗掌櫃。”


    苗嫵笑了。


    “不必了。如今契書也有了,李掌櫃,帶著你家大公子,回家去吧。”


    說罷,她將那張白紙黑字蓋滿了紅印的契書,遞了過去。


    李掌櫃忙雙手接過,心情十分複雜。


    這張契書,在他眼皮子底下,由長日醉苗掌櫃自己寫、自己蓋的印,曹捕頭醒了定是不會認的。


    可苗掌櫃本不必踏這混水,她造假契,私蓋印泥,也是為了李家的事……思慮再三,李掌櫃暗暗一咬牙。


    罷了罷了,如若曹捕頭日後酒醒,果真不認這張契書,要追究造假契、私蓋印泥的責任,那他就一力承擔下來好了。


    絕不牽扯長日醉的苗掌櫃。


    苗嫵弄完這一切,懶懶地揮揮團扇:“走吧。”


    明月閣的窗戶四下大敞,夜裏的涼風自窗口吹了進來。


    一股微風拂過李掌櫃和李家大公子。


    兩人神情同時迷茫,複又清醒。


    清醒後的二人並未覺察出異狀,向苗掌櫃施禮告辭。


    剛出門,就聽得李家大公子喜悅的聲音。


    “爹,今天曹捕頭真好說話,還給咱們寫了契書,約束他手下那些衙差,咱家鋪子是不是沒事了?”


    李掌櫃的聲音也滿含喜氣。


    “今日這事辦得還算順利,曹捕頭這人挺爽快,跟咱們平素裏聽聞的倒有所不同,走,趕緊回家,把這好消息告知你娘,還有你弟弟妹妹……”


    聲音漸漸遠去。


    明月閣裏,曹得虎已經一頭栽在桌子上,酣睡過去,鼾聲斷斷續續。


    門外傳來跑堂的聲音:“苗掌櫃?”


    苗嫵開口:“進來。”


    剛才的跑堂,又喊了三個人,一起進了明月閣。


    苗嫵搖著扇子往外走,邊走邊吩咐 :“別打臉,把他揍一頓,然後扔出去。”


    幾人應了聲是,又問:“掌櫃的,扔出去之後呢?”


    跑堂的也小聲提醒,“苗掌櫃,他畢竟是衙門捕頭,不好讓他在外頭睡一夜……”


    苗嫵想了想,道:“聽說,曹捕頭的老婆是個河東獅,而曹捕頭懼內?”


    錦花城知道曹捕頭懼內的人不少,幾人紛紛點頭。


    “懼內呀,”苗嫵笑了,“揍完了也不用扔出去了,派個人去曹家告知曹夫人,曹捕頭酒後失德,大鬧長日醉,調戲長日醉的苗掌櫃,讓她親自來領人!”


    *******


    城東,梅花巷。


    巷子裏靜悄悄的,各家各戶門口都掛著燈籠,照亮了門前的青石板路。


    青驢的蹄子走在青石板上,噠噠噠的響。


    梅花巷第三戶人家,便是喬家。


    喬父上前叩門。


    幾乎是叩門聲剛響,門裏就有回應:“是老爺嗎?”


    “是我,開門。”喬父道。


    大門抽動門閂的聲音,然後吱呀一聲,兩扇門開了一扇。


    管家何伯的臉在門後露了出來,喬元霜眼圈一紅,喚了一聲:“何伯。”


    何伯就著燈籠的光亮,仔細看了看,唬了一跳:“大小姐?”


    這是大小姐的聲音,可眼前這人……竟然是大小姐?


    和老爺斷了來往這幾年,大小姐看來受了大罪了。


    一行人進了門,繞過青磚砌的影壁,便是前院。


    剛進前院,就聽到一聲“娘!”


    喬元霜便遭雷擊,站住腳,整個人如同傻了一般。


    被她拉著的韓三妞則揉了揉眼睛,看向從堂屋裏奔出來的女孩。


    她喊了起來:“大姐!娘,是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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