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夜。


    長日醉裏仍熱鬧得很。


    苗嫵招呼完一圈客人,來到櫃台前。


    劉賬房見她過來,忙遞過來一本賬冊,“苗掌櫃,今兒個早上,往咱們這裏送水的說,山泉水的價……從今日起,又漲了。”


    “又漲了?”苗嫵接過賬冊,翻開到最後,看了起來。


    賬目上清清楚楚記著,一車兩桶水,由一兩銀,漲到了二兩銀。


    “啪!”


    賬冊被合上,苗嫵眉目沉沉。


    一漲就漲了一倍,錦花城的官衙,吃相也太難看。


    “苗掌櫃,讓你看這賬冊,不是想惹掌櫃的生氣,我隻是想讓掌櫃的心裏有個數,及早做打算才是。”劉賬房小聲道。


    苗掌櫃和知州大人相熟,解決長日醉用水一事,不過知州大人一句話的事。


    不知為何,掌櫃的一直不肯開口提此事。


    苗嫵推回賬冊,“此事我已知道,劉先生別的不用多管,記好賬目便是。”


    她走回後頭時,聽得有一桌客人,壓低聲音正在討論幽州兵敗一事。


    苗嫵輕聲一歎。


    活了一千多年,在俗世間遊走,也不過二百來年。


    她還記得,剛化形成人到俗世時,見到的便是戰火四起,荒村野草叢生,白骨累累。


    後來,當朝的開國皇帝逐漸占了上風,最後奪得這片江山,建立夏朝。


    百姓才又過上了安穩日子。


    不過才太平二百來年而已……如今,又隱隱有了亂世的跡象。


    坐在皇座上的皇帝,縮在皇宮裏,不問國事,不理朝政,一心跟著所謂的大國師,尋仙問道,煉丹求長生。


    至於朝政,把持在大國師手中。


    至於大國師……苗嫵心口沉了沉。


    十四年前,她就是為了避開此人,才離開京城,來到距京城有數千裏之遙的錦花城。


    避了十四年,若天下都亂了,她還能往哪避?


    後院裏,細雨正在賞月。


    八月十五的月亮,又圓又大,猶如玉盤懸於夜空,灑下一片清輝。


    細雨將搖椅拖到了石桌旁。


    石桌上擺了葡萄、石榴,一盤月餅,還有一壺茶。


    她躺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飲清茶,啃月餅,賞圓月,愜意極了。


    大白伸著長脖子,也要吃月餅。


    細雨掰下一小塊月餅,朝遠處一拋,大白“嘎”的一聲,忽扇著翅膀,飛了起來。


    小紙就坐在大白腦袋上——它的左腳略有些跛,便不太愛走路,常坐在大白頭頂上,讓大白帶著它到處走。


    冷不防大白飛了起來,它險些掉下去,趕忙抓住大白的鵝毛。


    “大白,別飛了,快下去……細雨,快救我……”


    細雨笑得險些岔氣,“大白好心好意帶你飛一圈,小紙,你別掃興!”


    “我不想飛。”


    “大白,這邊!”細雨又扔了一塊月餅,大白利落轉身,朝月餅落處飛去。


    “啊……細雨,我要告訴師父……”


    苗嫵繞過竹林,看到的便是這熱鬧場景。


    她揉揉腦袋。


    圓月,梧桐,搖椅,人……本是一幅可堪入畫的美景。


    可實際呢?


    圓月,梧桐,搖椅,滿院亂飛的鵝,吱哇亂叫的紙,還有個笑得像二傻子的小道士。


    熱鬧是熱鬧,可也吵得頭疼。


    她現在天天都要用妖氣,把後院給整個罩起來。


    否則,動靜早就傳到前頭去了。


    聽見苗嫵的腳步聲,細雨轉過腦袋,“哎喲,大忙人貓妖前輩回來了。前頭那麽熱鬧,你怎麽就舍得回來了?”


    苗嫵在石凳上坐下,手一拂,石桌上便出現一壺酒。


    咦,不對勁。


    這貓妖,今天心情不好?


    細雨歪著腦袋看她。


    今兒可是十五,月圓之夜,可吸收月之精華。


    妖是最喜歡月圓之夜的,怎的貓妖顯得不太高興?


    “前麵有人不開眼,惹著你了?”細雨難掩好奇,探過身去追問。


    苗嫵將她探過來的上半身推了回去,然後提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果真不對勁。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貓妖飲酒。


    這酒壺裏是不是長日醉?


    據說長日醉裏最出名的不是菜,而是酒水。最好的酒水便是自釀的長日醉,因為量少,而更加受追捧。


    細雨好奇久矣。


    隻可惜,長日醉裏,上至苗掌櫃,下至跑堂,還有後廚,沒有一人肯讓她嚐一嚐。


    今天倒是逮到機會了。


    細雨悄摸摸地伸出手,勾到了酒壺把手,悄悄地往自己這邊挪。


    “啪!”


    手背上被拍了一下,苗嫵把酒壺拎走了。


    “才多大一丁點,就想學人喝酒?”


    “你都喝了!”細雨不爽。


    苗嫵哼了一聲,“我一千多歲了,你呢?”


    一千多歲比十三,那確實比不了。


    細雨撇撇嘴,“活得久,了不起呀。”


    “廢話少說!”苗嫵白她一眼,“你想喝酒,找別的酒家去,我這裏,不行!”


    “肯定不好喝,所以你才不敢讓我嚐!”細雨眼珠一轉,使上了激將法。


    苗嫵的回應則是,又斟了一杯,一飲而盡。


    對著細雨亮了亮空酒盅,她把酒盅放回到石桌上,仰頭望著一輪圓月。


    見她神情寂寥,細雨頓時忘了喝酒這茬,她又湊了上去。


    “苗姐姐,到底誰惹你了?”


    苗嫵斜她一眼,“你呀。”


    “我?”細雨一拍石桌,“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苗嫵道,“都賴到中秋了,你什麽時候走?”


    細雨眨眨眼。


    怎麽回事?這矛頭怎麽突然對準了她?


    她招誰惹誰了?


    “我沒招惹你,少拿我撒氣!”


    “賴在我這裏混吃混喝,還不肯走,你說你沒招惹我?”苗嫵一拍石桌。


    細雨不甘示弱,也拍桌:“我給了銀子的。”


    “銀子?”不提銀子便罷,一提銀子苗嫵便來氣。


    “摳摳索索給了十兩,後來又補了三十兩,到現在再沒見過你分毫!你一日三餐頓頓雞鴨魚肉,你那四十兩夠嗎?夠嗎!”


    “夠啊!”細雨聲音比她還大,“我和師父在山上,一年也花不到十兩。給你四十兩,已經是給多了!”


    “同是修道中人,你多收我銀子,你不虧心嗎?”


    虧你奶奶個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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