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細雨的一聲“現”,原本隱形的鳥羽,突然顯於人前。


    羽毛上的微弱火星轟地一聲爆燃,將色彩豔麗的羽毛裹在火中。


    驀地,火焰中飛出一隻小如麻雀,羽毛豔麗的雀鈴鳥,“啾啾嘰嘰”鳴叫著。


    趕路的停下腳步,休息的睜開眼睛。


    幹活的停下手上活計,讀書的放下手中書卷。


    喝茶的放下手中茶杯、吃酒的放下手中酒壺。


    說話聊天的停下口中話題,手談一局的放下手中棋子……


    橫山鎮方圓百裏,都靜了下來。


    每一個人都抬頭望著半空中,從驀然出現的火團中出現,鳴叫聲又異常委婉動聽的小鳥兒。


    “啾啾嘰嘰,啾啾嘰嘰……”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


    榮華院裏。


    修剪完枯萎花枝,七八個小丫環聚在一堆,躲在假山石裏躲閑。


    此時個個仰起臉,望著假山石上停著的一隻漂亮小鳥出神。


    仆人房裏,疼暈過去的香柳,迷迷糊糊睜開雙眼。


    如意樓一樓花廳,四個昏迷的丫環,也睜開眼,聽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鳥雀“啾鳴”。


    二樓,躺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宋芳年,也聽到了委婉鳥叫。


    細雨視線移向她,手訣一掐,宋芳年身上便多出來一個無形真力罩,將她罩入其中。


    剛剛聽到啾鳴鳥叫,忽然從耳旁消失,宋芳年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臉上露出驚恐不安的神色來。


    細雨雙眼微閉,口中輕念:“施術!”


    半空中盤旋的雀鈴鳥,翅膀扇動間,灑下一粒粒細如塵沙的金光。


    金光隨風飄灑,落在癡迷的人群身上,沒入眉間消失不見。


    細雨撤去如意樓的結印符,在窗口盤旋的幾粒金光立即飛進一樓花廳。


    仆人房裏,香柳又陷入昏迷。


    細雨跳起來,拍拍手,“成了!”


    小紙仰頭瞪著她,就這三兩下,成了什麽成了?


    細雨她行不行?


    見細雨蹲在地上,收拾身前的一堆東西,它從地毯上爬起來,朝細雨跑去。


    “要走了嗎?”


    “你不走嗎?”細雨反問。


    地上的符紙重新收回懷裏。


    收集到的鳥羽,全用完了,倒是清出個包袱皮。


    細雨把包袱皮疊起來,重新放回百寶袋裏,


    小紙扯著她的衣袖,“細雨,你把它也帶走。”


    “什麽帶走?”細雨順著小紙的提示,看清了小紙看上的碩大地毯。


    她一口拒絕,“不帶!”


    開什麽玩笑!


    臥房裏這塊地毯,幾乎占了半間屋子大。


    又厚又沉又笨重,還大得出奇,上麵還有染上的血跡,她才看不上。


    再說,百寶袋也不是無限裝東西的,它也有大小。


    那個大鳥巢,剛才她往外倒東西時,就沒倒出來,也不知是不是卡到裏頭了。


    還想讓她再裝一個沒用的地毯?想都別想。


    被細雨一口拒絕,小紙不爽。


    它抱著胳膊,哼了一聲,“那我以後就不理你!”


    “哎呀,那可太好了!”細雨才不當一回事,“你可千萬要說到做到!”


    還威脅以後不理她?


    它自個能憋住再說吧。


    有了嘴後這麽愛說話,也不知道以前不能說話的時候,有沒有憋死它!


    細雨心裏吐槽,小紙氣得要死。


    一扭頭,它又看到了呆頭呆腦的小綠。


    小紙又指著小綠,“那它呢,怎麽辦?”


    細雨奇怪,“什麽怎麽辦?”


    小紙跑過去,拉著小綠又過來,“你不帶它走嗎?”


    細雨:……


    她為什麽要帶一個快消散的小草木精走?


    小紙著急:“可是,你不帶它走,它就真的會消散。”


    細雨反問:“我帶它走,它就不會消散了?”


    都一樣的好嗎?


    本體都沒了,小草木精要如何繼續修煉?


    不能修煉,消散是遲早的事。


    “細雨,你真的沒有辦法,讓它不消散嗎?”還不等細雨回答,小紙又轉向小綠,“小綠,你想不想跟我們走?”


    小綠搖搖頭,“不想。”


    小紙呆住,“你還留戀宋家嗎?”


    小綠認真回答:“不,我不是留戀宋家,我隻是不想離開這兒。”


    這裏原來有個土地廟,它不知被哪隻鳥雀帶來,落在了土地廟後。生根發芽,長成一株小小的含羞草。


    土地廟接受百姓香火,它也從中得到好處。


    在某一個春天,含羞草發現,它突然有了意識。


    再後來,它有了個小小的身體。


    它坐在含羞草葉片上,最喜歡看天上的白雲,一朵朵飄來飄去,變幻著各種模樣。


    有時候,天上的雲會變黑,烏沉沉地壓下來。


    雲中有雷聲和閃電,有水滴從天上落下來。


    那是雨。


    它躲在廟簷下,看著雨水落下,滋潤萬物。


    夏天過去,寒秋到來。


    清晨,草葉子上會凝出一顆一顆晶瑩的露珠,它便在一顆一顆露珠間跳來跳去,度過漫漫時光。


    冬日裏,大雪落下,土地廟也被白雪覆蓋。


    它從雪堆裏鑽出來,到處白茫茫一片,世間萬物仿佛隻剩一個它。


    冬日裏,土地廟後頭的其它野草都枯萎死去,它還在。


    過了冬,又是一年春。


    寒來暑往,一年一年,後來,它有了一個朋友。


    再後來,就過了二百多年。


    土地廟不見了,朋友不見了,祠堂不見了,它,也要不見了。


    生於斯,長於斯,逝於斯。


    小綠認真道:“小紙,我不想離開這裏。”


    小紙默默鬆開了手。


    細雨收好東西,彎腰拎起小紙,又對小綠道:“先出去再說吧,還需要你指指路,給宋芳年找個好去處。”


    小綠飛上她左肩,小紙塞回到衣襟裏。


    細雨拎起昏迷的宋芳年,順著小綠的指引,跳出榮華院,將宋芳年送進了宋家專門洗衣服的院落。


    跳出宋家圍牆,細雨踏上歸程。


    小綠目送她們走遠,轉身飛回到榮華院,一直飛到香柳屋裏。


    榻上,重傷的丫環呼吸平穩了些,可薄被蓋著的腰臀處,傷勢驚人。


    小綠浮在半空,靜靜看著香柳。


    去年久旱無雨,榮華院裏的草木,有專門的花婆子澆水打理,隻有它,假山石上不起眼的雜草一株,無人理。


    是香柳,怕它旱死,悄悄給它澆水。


    澆水之恩,以命報之。


    它是有恩必報的小草木精。


    小綠朝香柳飛去,觸到香柳身體的一瞬,身形散開,剩餘的草木之氣盡皆進入香柳體內。


    薄被下,血肉模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痊愈。


    已經出了橫山鎮的細雨腳步一頓,回頭望向宋府方向。


    看了一眼後,她又轉回頭,繼續朝前走。


    衣襟裏的小紙一直不出聲。


    “小紙,你以後真的不打算理我了?”


    “不是,”小紙聲音細細的,“我隻是有點不開心。”


    “為了小綠?”


    “嗯。”


    細雨想了想,問:“小紙,我問你,若有一天,有個法力高深的妖對你說,能讓你擁有妖體,你可以用妖體修煉,渡劫,甚至長生,但你永遠都不能再回到出雲觀……你樂意嗎?”


    小紙想都沒想,“不樂意。”


    “為什麽?”細雨誘惑,“有個真正的身體,可以修煉哦?”


    “那也不要,”小紙拒絕的很果斷,“出雲觀是我的家呀,我怎麽能不回家?”


    “那對呀,”細雨道,“宋府所在的那片土地,是小綠的家呀。”


    小紙沉默半響,才開口,娃娃音裏滿是委屈,“我懂了,可是……細雨,我,我,我心裏好難過呀……”


    細雨把它掏出來,放在肩頭。


    “別難過了,咱們回去找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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