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長幼原則,薛黃英第一站去的是青浦鎮的李劉莊,星夜出發,依舊是日上三竿趕到。


    路過青浦鎮的時候,薛黃英照舊買了包飴糖和點心,村口的婦人卻是少了許多。


    天氣越發的暖和,想來這些人吃過飯都去田地裏扯雜草,或者趁著夏日雨訊來前,都去自家臨水的田地邊包坑頭了。


    同村口寥寥幾個婦人們打過招呼,薛黃英熟門熟路,徑直去了大姐家裏。


    嬌嬌和長鬆見到兩個小姨很高興,撲上來就是一陣撒嬌賣萌,薛黃英摸著倆娃柔軟的發絲,笑著把糕點飴糖拿出來,給了他們兩個。


    “去吧,同弟弟妹妹們一塊吃!”眼睛瞥見二房的兩個孩子好奇又怯怯看向這邊,薛黃英放開倆孩子,讓他們一處玩兒吃點頭。


    “可是好日子定下來了!”從回來後,薛春櫻無一日不盼著小妹登門報喜,這會兒見她麵色紅潤,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喜氣,心裏的石頭才算放下。


    “嗯,這個月的十二!”薛黃英有些心虛,生怕姐姐罵她,這喜信報的委實有些晚了。


    薛春櫻果然也想到這節,眉頭一皺,就要說話,不妨聽到“吱呀”一聲響,上房的門就開了。


    薛黃英忙從石凳上起身,同走出門的楊氏問好。


    “英娘來了,快坐!”楊氏一改往日的客氣疏離,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


    薛黃英不知她因何這般高興,遂點頭寒暄兩句,隻把眼睛看向自家姐姐。


    “我大姑姐回來了!”薛春櫻小聲說罷,見嬌嬌幾個有些喧鬧,忙出聲喝止!


    薛黃英恍惚想起嬌嬌說,她姑姑最是喜歡規矩直禮的孩子,想來大姐也是怕孩子太過鬧騰,惹得姑姐不喜。


    “大姐不知,嬌嬌她小姨可惜了的,前未婚夫也是個讀書人,聽說也去考秀才了,隻不知有沒有大姐小叔子的運道,也捧回一枚秀才的印章!”


    尖刻做作的聲音從上房的窗欞飄出,薛黃英聞言,神色變得冷淡,薛春櫻更是惱怒,心裏直把衛氏罵了個狗血淋頭,隻妹妹還在家裏,為免事兒陷入更難堪境地,隻得隱忍不發。


    “二弟妹,你多嘴了,既是前未婚夫,往事就休提,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事和你無關,還是莫要插言別人的家事!”


    一道不悅聲音緊隨而出,女子音色溫雅清冷,明顯帶著薄怒。


    薛黃英微怔,心裏倒是對大姐這素未謀麵的大姑姐略生好感。


    楊氏臉上訕訕,恨不得此時把衛氏拉出來,罵她個狗血淋頭,想她一輩子光明磊落,從不背後說人長短。


    小兒媳如此無狀,不知究地的,怕是就要誤會這是她的意思。


    為免越描越黑,她也不好解釋,可是把她慣常的疏冷打碎一地,臉上青青紅紅,如混了的調色盤。


    楊氏強扯出一抹笑,道:“春娘,英娘她一路走來辛苦了,又破費給幾個娃兒買點心,今兒午食你親自下廚,把家裏那隻老母雞殺了!”


    薛春櫻聞言眼睛一亮,大姑姐沒回來家,家裏飯菜都格外豐盛,雖知妹妹隻是順帶的,但婆婆格外提這一嘴,她仍覺得麵上有光。


    “嗯,老母雞陪著菌菇熬湯,大姐帶回的肉紅燒了,再炒兩個素菜,悶上一鍋幹飯,娘看著怎麽樣!”


    “你做事素來是妥當的,就這麽著吧!”楊氏雖有些心疼那一鍋米飯,但閨女好容易回來一趟,自然是要好吃好喝招待。


    薛黃英聞言,就要告辭,直說還有二姐、三姐家裏需得報喜。


    楊氏聞言,忙出聲挽留:“你二姐、三姐離你們村近,明日一趟就能跑兩家,不礙事,這大老遠來一趟,若是空著肚子走,大娘可是要生氣的。”


    不說薛黃英聽著不好推拒,屋裏的衛氏豎著耳朵聽下來,隻覺這姐妹倆慣會裝模作樣,聽著婆婆還要殺雞與這喪門星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娘家來人時,婆婆一次也沒張羅殺雞,別說殺雞,連個雞蛋殼都沒見過,都是兒媳婦,憑什麽兩樣看待。


    隻她才被大姑姐敲打過,這會兒心裏嘔的要死,卻不敢吭聲開腔。


    她猶在生悶氣,就見一直坐在窗邊的大姑姐起身向外走去,心裏一跳,人也猛的站起來。


    “常聽春娘說她娘家幼妹如何能幹,今日一見,才知英娘不止能幹,生的也是一等一的標誌!”


    李嫻玉步履款款自房中走出,看向身姿窈窕的薛黃英,眼裏滿是驚豔,她笑容清淺,神態裏滿含善意。


    薛春櫻見狀,忙衝薛黃英道:“這是大姐!”


    “大姐!”薛黃英抬頭看向麵前的女子,知道這就是李家嫁出去的大姑奶奶李嫻玉了,笑道:“大姐過獎了,大姐才是秀外慧中,端莊嫻雅!”


    她這話不算恭維,充其量算實話實說,麵前婦人約摸二十七八上下,衣著精致,風姿綽約,眉眼之中帶著三分疏淡,生的頗好。


    她看一眼自李嫻玉走出門,就噤若寒蟬的嬌嬌四姐妹,不禁覺得好笑。


    李嫻玉生的美,性子瞧著也不是古怪刁鑽的,也不知這幾個孩子為甚看見她,和避貓鼠一樣。


    雙方客客氣氣見禮,又客客氣氣吃過一餐豐盛的午飯,飯後略喝一碗茶水,薛黃英起身告辭。


    楊氏這次沒有再挽留了,青浦鎮離大澤鎮甚遠,春日白日尚短,再晚,她一個姑娘家走到半路,天怕是就要黑了。


    “路上小心,過兩日,你大姐姐夫去你嫻玉姐姐家裏吃了喜酒,就讓他倆去給你操持酒席!”楊氏見她一個小女子成婚也是一人操持,心裏想著她出生喪女,幼年喪父,心裏也不由得感傷。


    “今兒趕上你的喜事,也是緣分,這塊尺頭算是大姐給你的添妝,莫要推辭!”李嫻玉從屋裏拿出一塊雪藍色尺頭,遞給薛黃英。


    “這怎麽好意思,尺頭留著給伯娘做春裳。大姐的心意,小妹心領了。”薛黃英擺手。


    “我一個老婆子,哪裏穿得了這樣鮮亮顏色,你小人家家的,花朵一般的年紀,正該好生打扮!”楊氏雖不知閨女為何對薛黃英另眼相看,隻她一向不拂閨女的臉麵,心裏雖有些舍不得這塊雪藍色尺頭,仍舊接過,放進薛黃英背簍裏。


    衛氏冷眼瞧著薛黃英連吃帶拿,滿心想奪過來給自己裁身衣裳,但見大姑姐輕飄飄掃來的眼神,最終還是偃旗息鼓。


    謝過李嫻玉的好意,薛黃英按理請她過幾日家去喝喜酒,背上背簍,辭別眾人後,就踏上了歸途。


    二日一早,草草吃過早飯,她也不耽擱,一路去了鄭水莊和羊角村報喜。


    兩個姐姐嫁的村子離星河灣約摸四五裏路,薛夏薑嫁的鄭水莊和薛夏蟬嫁的羊角村僅隔一條河,距離頗近。


    她先是去了鄭水莊,鄭家是村裏的大姓,路過村口時,倒是沒有見到人,徑直往鄭家行去,遠遠的,就見院門口圍著一群人,外圈的漢子們各個踮腳仰脖,眼睛直往院裏瞟。


    發生什麽事了!


    又走近些,隱約聽到女子壓抑的哭聲。


    “是二姐!”薛黃英心裏一沉,三兩步就走到門口,她扒開圍在院門口瞧熱鬧的人,隻一眼,就恨的目眥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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