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文錢一碗的炸菌子有些人舍不得吃,四文錢也有些貴,三文錢的話,狠狠心,也就買了。


    人群裏蠢蠢欲動的幾人聞著葷油的香味,再看粗瓷盆裏還有好多未炸的菌子,一咬牙,便走上前。


    “這位娘子,你家的菌子若是能炸的焦焦脆脆,再滿滿裝上一大碗,我就買上一碗。”


    一個頭發發白的婦人扯著個五六歲幼童,打著商量開口。


    圍在板車前的另外幾人聞言,忙開口幫腔,看著柳氏。


    柳氏輕輕笑了,聲音溫和:“諸位喜歡吃酥脆一些的,這都是小事,等我炸好,必裝一滿碗,讓大家滿意。”


    她往泥爐裏又添炭火,小心觀察著油溫,待到覺著差不多時,開始下菌子。


    油越熱,炸起東西來,才更不費油。


    偏偏那死婆子啥也不懂,啥都要摻和,一輩子隻摳搜吃抹鍋底的飯菜,哪裏知道油炸的東西如何做。


    柳氏手腳麻利,一鍋金黃酥脆的炸菌子很快出了鍋,她抱著趕緊賣完,能換一個銅子是一個銅子的想法,生怕這些人不買賬,裝菌子的時候,堆的冒尖。


    幾人依次接過滿滿一碗炸菌子,也不怕湯,伸手就往嘴裏嚐一顆。


    確實是香酥焦脆,隻味道略淡,有些不夠味兒。


    想著這一大碗才三分錢,也不好挑剔太多。


    柳氏看著遞過來的銅子,激動的臉頰紅紅,小心把銅子裝好,看著粗瓷盆裏剩下的存貨,吆喝的更起勁了。


    等到下午場的大戲開場時,她終於把剩下的那些,賣了個幹淨。


    聽著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柳氏把油裝進油罐裏,小心把其餘東西都收攏好,一起裝進板車上,拉力繩往肩膀上一掛,抬步就往家裏回去。


    直穿過鎮子,走在通往自個村子的土路上時,她方停下車,前後瞧一眼,見沒有人,眼睛一沉,把粗瓷盆往地上一抱,一把抓起粗粗衣裙,對著麵糊糊的粗瓷盆壁,就是一蹭。


    片刻後,她衣裙下擺上,就糊滿了黏黏白白的麵糊。


    柳氏鬆開手,瞧著自個的狼狽模樣,微微一笑,把粗瓷盆搬到車上,繼續拉車前行。


    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聽見馮氏的滿口唾罵聲。


    她聽的皺眉,原本舒展的眉眼也沉了下來,微垂著眼皮,小心推開院門。


    “個小娼婦,這麽半天去哪裏浪了,老娘在家辛苦做活計,你倒好,竟還有閑心去聽戲。”


    馮氏正在擇菜,看見柳氏縮肩躬身的倒黴樣,活像誰欺負了她一般,就氣不打一處來,順手抓一把菜,就往柳氏頭臉上擲去。


    柳氏一驚一下腳步不穩,往前撲了兩步,這一把原本沾不到她衣角的青菜,正正扔在了她的臉上。


    馮氏見自己準頭如此好,更加得意,指責咒罵的聲音更加大。


    惹的吃過午食進屋歇晌的容德父子仨都走了出來。


    柳氏期期艾艾看一眼容根,眼裏含著淚,分辯道:“娘冤枉我了,娘走後,我就開始收拾攤子,我手慢,還沒收拾好,先前買了咱家菌子的那撥人就找了來,說咱家的菌子不好,他們吃了都跑肚了,拉著我不鬆,讓我賠錢呢!”


    馮氏聞言,更加破口大罵,嘴裏滿是詛咒之話。


    柳氏不搭腔,自顧自繼續道:“我哪裏有銀錢呢,除了喊冤,說咱家的東西幹幹淨淨,再沒別的法子,他們就推搡我,隻一個勁讓我賠錢,賠湯藥費。”


    她說到這裏,停頓片刻,扯扯自個髒汙的衣裙,哭道:“這些人瘋狗一般,見勒索不到銀錢,就把咱倆的菌子扔的滿地都是,媳婦搶不過他們,剩下那麽多菌子,一點沒護住,都祭了土地爺了。”


    “還拉著我不讓走,非得讓我賠湯藥錢,還是一旁的老阿爺阿奶幫著說兩句話,讓我回去籌錢,說左右這大戲還能唱兩日,下次擺攤時,再賠他們湯藥錢。”


    柳氏說完,就嗚嗚嗚掩麵低泣。


    馮氏聽罷,隻滿嘴裏罵著她無用。


    柳氏擦擦眼淚,低眉順眼:“娘教訓的是,明兒我必會更加賣力炸菌子,把這些虧空都填上,對了娘,他們總共八個人吃壞了肚子,每人要二十個大錢的湯藥錢。”


    “填填填,填你個大頭鬼,明兒不去了,錢沒掙一文,東西拋費不少,還有人等著要湯藥錢,這個破生意,還有啥好做的。”


    馮氏聽到這些人還等著訛自家,今兒通共掙三四十文,卻要賠上上百文,一時間,更是不願去鎮上,生怕這些人等在那裏,自己一冒頭,就被逼著給湯藥錢。


    柳氏聞言,輕舒一口氣,擦擦眼淚,忙道:“我先回房把衣裳換了,都還沒吃飯吧,等我收拾好,就做飯。”


    馮氏沒好氣瞪她一眼,嘴裏依舊不停:“整天就你矯情,這一身衣裳怎麽進不得灶房了,你可快著些,你公公和你男人忙活一上午,到現在還沒摸上一口熱乎飯。”


    罵完後,心裏不禁覺得可惜,哎,那戲唱的多好,偏被這廢物頭連累的聽不了。


    …………


    忙活完午間這一頓,幾人簡單吃過一餐飯,薛黃英對洗刷碗筷的任大湖道:“大湖哥,這些活兒一會咱們自己來就成,這會兒不忙,你盡可回去看看。”


    “那行,一會兒我回去,再拔些青菜過來。”任大湖也不推辭,把手頭的碗筷洗刷完,一擦手,背上背簍,就走了。


    薛黃英挨到容澤身邊,見他神色淡淡,輕聲道:“你怎麽了。”


    容澤回神,一眼撞進一雙清淩淩的關切眼眸裏,他臉頰微紅,搖搖頭:“無事,在想我大伯母他們。”


    “這有啥好想的,他們喜歡跟在咱們後麵,就隨他們去,左右也影響不到咱們什麽,不必理會。”


    薛黃英已經從最初的憤怒冷靜下來,細想想,除了他們派到自家鋪子攪事拉客的婦人惡心了點,別的也沒什麽,他們賣鍋貼賣的好,今兒也有人家的鋪子添了鍋貼這道吃食。


    這些跟風的完全影響不到自家的生意,這些行徑既不好說,也不能去質問,除了把自家飯食的味道做到更好,讓他們吃知難而退,好似也沒別的法子。


    這會兒薛黃英見容澤有些鬱鬱,忍不住開口勸解。


    容澤笑笑,沒解釋他想起馮氏,不是因為今天的事兒,或者說,不全和今日的事兒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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