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動靜如此大,左鄰右舍居住相近的人家自然都被驚了起來。


    別人瞧著他一直躺在地上,抱著腿慘叫,都覺不是辦法,紛紛開言。


    “哎吆,寶城他娘,還是先把新城抬到屋子裏吧,也不能一直讓他躺地上啊!”


    “就是,再去請個郎中來,這斷腿可大可小,接不好,往後就廢了。”


    這若是成了坡子,這腿哪還能使大力,翻地不行,犁田不行,不得餓死。


    鄭金虎和諸氏如夢初醒,雖懷疑幺兒是裝的,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拆穿啊。


    隻得捏著鼻子吆喝鄭寶城兄弟倆,把他抬回屋裏。


    他一條腿斷了,不碰就鑽心的疼,倆人一挨,鄭新城就慘叫的鬼哭狼嚎。


    鄭寶城倆人心裏有氣,明兒天不亮就得起來幹活,這大半夜的,陪這小子折騰,不得安睡。


    倆人一咬牙,架著他胳膊,一路拖到了諸氏房裏。


    至於為啥沒把他送回他自己的房裏。


    弟妹還昏昏沉沉躺在炕上,這大晚上的,他們身為大伯哥,得避嫌。


    拖拽著鄭新城到了炕上,昏黃油燈照映下,鄭新城臉色慘白一片,額頭上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嘴裏哀叫連連,看起來痛苦不已。


    “老三,你真把自個腿摔斷了!”諸氏撲到鄭新城身邊,手就去挽他的褲腿。


    褲腿挽起,旋即,眾人就見他左腿一道青色痕跡,小腿已經腫脹起來。


    “天殺的,自從家裏娶了這掃把星,真是沒一天順當日子,這好好的,平地走著都能摔斷腿。”


    鄭新城聽老娘又含沙射影罵自個媳婦,也顧不得疼,忙辯解道:“我這是被偷雞賊打的,哪裏就是摔的,娘說這些幹什麽,我都疼死了,還不給我請郎中。”


    “什麽偷雞賊,哪裏有偷雞賊,咱家雞老老實實窩在雞圈裏,沒哼一聲,你就護著你媳婦吧,哪天把你克了,別找老娘哭。”


    罵歸罵,諸氏到底心疼兒子,一疊聲讓鄭寶城去請村裏的赤腳郎中。


    沈氏和丁氏站在門檻那裏,兩人對視一眼,瞧著鄭新城腫的老高的腿,眼神幽幽。


    往日這小叔子就是個滑頭,田地竹林的活計多是公公帶著他們男人幹。


    這會兒他腿斷了,不得可勁作興,不但幹不了活兒,還要額外再花一筆跌打藥,二人想想,就鬱氣難平。


    家裏已經躺一個吃白飯的了,這再躺一個,敢情他們活該是勞碌命,就該伺候他們兩口子。


    也看熱鬧的鄰人聽說有偷雞賊,都驚一跳,忙問鄭新城偷雞賊長啥樣,可看清楚臉了,是本村的,還是外村的。


    鄭新城一問三不知,不光模樣不知道,連身高身形都不知。


    沈氏撇撇嘴,道:“從小叔吆喝有偷雞賊,到摔斷腿,前後不過片刻,說句難聽的,你大哥拉屎的時間都比這長,這若是有偷雞賊,你就一點反抗不了,躺那等著人把你腿打斷。”


    丁氏接話,道:“小叔一向毛躁,走路不當心也是有的,下次小心些,也就是了。”


    鄭新城白著一張臉,見眾人都不聽自己的,氣得要死。


    諸氏心疼兒子遭的罪,甭管是不是真是偷雞賊打的,這腿實打實斷了,她起身,站在房門口,對著西廂房就開始罵。


    “個懶婆娘,一天天躺炕上挺屍,自家男人腿都斷了,不說貼身伺候著,心怎麽這麽狠呐!”


    鄭新城見她又罵薛夏薑作伐子出氣,也氣道:“娘,薑娘病的起不來身,你又不是不知道,作甚還要折騰她。”


    “行行行,你心疼媳婦,人家心疼你嗎,這會兒說不定呼呼大睡…………!”


    諸氏罵著,就聽“吱呀”一聲輕響,西廂房門開了。


    “娘,夫君怎麽了嗎,我頭痛的緊,耳朵也嗡嗡響,隻聽到外麵鬧哄哄的。”


    薛夏薑虛浮腳步慢慢挪過來,剛一站到燈影裏,門檻內站著的幾個鄰居就驚一跳。


    鄭老三這媳婦不過十來日不見,竟瘦脫相了。


    往日雖瞧著也消瘦,倒也算康健,如今……


    幾人瞧她骨瘦如柴的身體,眼睛凹陷,麵色更是慘白如紙,走起路來顫顫巍巍,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


    幾人都有些愣住,反應過來忙讓開門,其中一個婦人見她身形微晃,呼吸有些急促,忙一把扶住,把她送到炕邊。


    “夫君,你怎麽了。”


    說來也怪,從薛夏薑出現,鄭新城愣是沒喊一聲痛。


    鄭新城躺在炕上,聽著媳婦嘶啞的聲音,看著媳婦急切驚惶的眼神,再瞧她瘦的沒二兩肉的身體,心裏驀地如針刺一般痛。


    恐慌攫住他的心,薑娘不是說熬一熬、多睡幾覺就好了嗎。


    這模樣看著,怎麽這麽不祥。


    “娘,娘,你快些請郎中家來給薑娘診診脈。”鄭新城驚懼之下,就去拉薛夏薑的手,一觸之下才發現,媳婦的手冰冷又潮濕,他更加害怕,連聲催促諸氏。


    諸氏沒好氣走進來,夾一眼坐在炕上看不清麵色的薛夏薑,撩撩眼皮,不耐煩道:“真當老娘是搖錢樹啊,端午將至,你大侄兒送夫子的節禮,老娘還不知從哪兒來,哪來的銀錢與她請醫問藥。”


    幾個鄰居聽見,不由自主對視一眼,這幾日這老婆子出門找她們聊天,話裏話外暗指薛氏裝病偷懶。


    這人都病成這模樣,竟也沒請過大夫,隻在家裏苦熬著。


    幾人再一看薛夏薑默默垂淚,都不由心生憐憫。


    再是秀才的女兒,蕙質蘭心又如何,沒人撐腰,到頭來,還不是被婆家磋磨。


    “寶城他娘,聽說侄媳婦病的有些日子了,雖說病去如抽絲,也不能隻一味拖著呀,你家若是騰不開手照看,何妨告訴她娘家一聲,讓她娘家人湊湊藥費。”


    總是一條人命,老婦人暗暗勸道。


    “嗨,老嫂子忘了,她爹娘俱死,娘家沒人了,且我鄭家的媳婦,哪裏好麻煩薛家的族人呢。”


    諸氏心裏恨恨,怪說話的婦人多事,偏你好心,既好心,怎不送兩串銅錢做藥費。


    鄭家三媳婦雖沒娘家兄弟,人家有幾個姐妹,姐姐不說,隻那一個妹妹,就頂別人家多少兄弟了。


    幾人都還記得前段時間薛黃英把大房屋裏砸個稀巴爛,扇沈氏的一巴掌。


    老婦人正欲開口,不料院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少傾,鄭寶城兄弟拉著個長胡子老頭,一陣風衝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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