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三年多吧,這屋子就這樣了,想當年大伯老兩口活著時,這會兒院牆上已經爬滿絲瓜豆角了。”


    “哎,多好的人呐,老天不開眼,這要是有個兒子,現在娃兒定然滿院跑,哪至於這麽荒涼!”


    “這房頂上的青瓦也都揭沒了,水根兩口子還算厚道,逢年過節,老兩口墳前也有炮聲香紙。”


    “…………!”


    人群歎息紛紛。


    容澤和李合順跟在鄭寶城兄弟身後,趟著及膝高的黃蒿野草,一路走進院中。


    院子圈的頗大,兩間破屋立在一圈土牆中,容澤仔細看去,心下略鬆一口氣。


    雖然覆頂的青瓦不見蹤影,竹竿紮的屋頂也破敗不堪,好在牆體依然直立,沒有歪斜垮塌的跡象。


    他們要做的,就是把屋頂破損的竹竿補齊,重新紮結實,再鋪上厚厚的茅草,人住裏麵,能遮蔽風雨就成。


    四人除容澤,都是幹這活計的老手,踩著梯子小心站在搖搖欲墜的竹頂上。


    大梁猶在,李合順站在上麵,倒是安心一些。


    容澤把一根根竹竿傳到上麵,李合順三人接過,排布竹竿的排布竹竿,紮棚頂的紮棚頂,很快,一間房屋的屋頂就紮的細密結實。


    “李家兄弟,這屋子老三和老三媳婦住不久,屋頂紮的稀疏些也不打緊,咱們倒是把茅草鋪的細密厚實,一樣不漏雨。”


    鄭寶城眼看拉開的一大車竹竿就隻紮一間屋子,就有些心疼。


    這些竹竿家裏都是論個賣的,手腕粗的竹竿,一根五文錢,這麽些竹竿,可不便宜。


    這麽一板車原是兩間屋子的量,被李合順這麽一排,隻夠一間用。


    剩下的那間不能不管吧,這還要從家裏拉竹竿,再來一車,就又是一兩百文。


    這麽兩間屋頂紮下來,都夠他家鄭贇一個月的紙墨了,由不得他不心疼。


    李合順笑的憨厚老實:“大哥說的對,茅草是得鋪的紮實些,不然大風一刮,怕是就剩光禿禿的屋頂了。”


    絕口不接把屋頂紮的稀疏些的話。


    鄭寶城心裏有氣,正欲發火,就聽容澤在底下笑眯眯道:“臨來時,二姐夫托咱們一定把他屋子修繕結實,我媳婦心疼姐姐,接下這個活。”


    “她一個女子,不好拋頭露麵上房修屋,如果竹竿不夠,倒是可以讓她去砍竹子,她力氣大,又是幫姐姐姐夫忙,想來是很願意幹這活的。”


    鄭寶城聞言,隻得憋下這口氣。


    他們可不敢讓薛黃英去竹林謔謔。


    容澤推著板車同鄭誌城一道回去裝竹竿,當著鄭誌城麵,把兄弟倆的細致誇了又誇。


    諸氏和鄭金虎雖有些不愉,到底沒說什麽。


    左右這房子是給老三住的,結實就結實些,到時不住了,拆了竹竿收回來就是。


    沈氏眼睛炯炯盯著老兩口,盼著倆公婆怒火中燒,衝進西廂房,把鄭新城和薛夏薑罵個狗血淋頭。


    等到竹竿又裝滿一板車,兩老還是一言不發,頓時失望透頂,扭著腰,跟在板車後。


    薛黃英和薛夏蟬各拿一把鐮刀,跟在沈氏身後,笑眯眯道:“聽說那院裏院外長滿野草,咱們和大嫂一道,也去幫幫忙。”


    沈氏氣的臉頰鼓鼓,快步往前,不理二人。


    倆人也不在意,她們是外客,又縫今兒分家的檔口,實在不宜滿村裏招搖,容易給她們二姐招惹是非閑話。


    不過,有沈氏前麵打頭,她們去村尾也就有了由頭。


    路上碰見村人寒暄說話,二人就說隨大嫂一起,去村尾幫忙把野草割了。


    “真看不出來,原以為他們不打個頭破血流,也互相沒個好臉色,寶城家的竟還上趕著幫忙割草。”


    “割啥草啊,空著倆爪子,嘴撅的能掛油瓶,她一慣看不上新城倆口子,我瞧著,不過是怕用老房太多竹竿茅草,不親眼瞧著不放心罷了!”


    “…………!”


    村人討論的聲音遠遠在身後響起,清晰傳入三人耳朵。


    薛黃英和薛夏蟬對視一眼,皆忍不住眼裏的笑意。


    沈氏氣的要死,恨不能衝回去衝說話的婦人哐哐兩巴掌。


    隻她向來自詡知書達理,一向自持未來秀才老娘的身份,不肯在人前像個潑婦一般,丟了體麵。


    隻得咬牙忍下。


    薛黃英和薛夏蟬仔細繞著破屋走一遍,心裏有了數。


    見已經紮好的竹頂結實細密,心裏對李合順也很是感謝。


    轉過一圈,實在沒啥好看,倆人拎著剪刀,由內到外,開始哐哐割起草來。


    割倒的野草黃蒿倆人也沒扔,全晾在院內,等曬幹,能做燒火之用。


    期間沈氏不停衝幹活的幾人吆喝,說竹竿用的太拋費了,要求排布的稀疏些。


    任是她喊的嗓子冒煙,李合順隻自顧自排布安插竹竿。


    鄭寶城等人但凡表現出一絲反抗的念頭,他就隻有一句話:“你們若是累了,可讓我姨妹來。”


    那還能怎麽辦,當然是自己紮啊。


    若真讓薛黃英紮,倆人毫不懷疑,這些排布的竹竿就不是現在的隔一掌一根,怕是排的擠擠挨挨,不留縫隙。


    直忙到暮色降臨,幾人終於把屋頂全部紮好。


    “明兒再忙活半日,把茅草鋪好,再打掃收拾幹淨,晾晾味兒,家具陳設齊備,就能住人了。”


    李合順跳下梯子,開口道。


    薛黃英聞言,心裏一動,她走進屋裏,從窗欞透進的光線,讓屋裏一覽無餘。


    兩間屋子空空蕩蕩,家具一樣也無。


    西屋以前應是做灶房之用,牆壁上滿是煙熏的痕跡,兩個灶孔上空空蕩蕩,隻有幾根枯朽糟爛的筷子,橫七豎八散在上麵。


    東屋靠牆一張土炕,許是雨水浸潤,土炕也塌了一半。


    薛黃英眉頭緊蹙,這屋子,若收拾到能住人,還得細細歸置。


    “無妨,明兒先把泥土石塊備齊,等修完屋頂,我再盤個土炕,再把重新搭個灶台,晾個幾日,不耽誤住人。”


    李合順跟在薛黃英和容澤二人身後,看著屋裏的模樣,出聲道。


    他一早就從屋頂上看見,心裏早有想法。


    薛黃英鬆一口氣,這才想起,大姐夫不光莊稼伺弄的好,瓦匠活雖說自學成才,也幹的不賴。


    這樁事總算順利解決,薛黃英誠懇同李合順道謝。


    時辰已經不早,三人出來時,鄭寶城幾人早已推著板車離開。


    回到鄭家,天色已經擦黑,薛夏蟬把三人都打發走。


    她暫且留下來,對著泥爐開始做飯、熬藥,她家離的近,等薛夏蟬吃過晚飯,再回不遲。


    沉默吃過晚飯,鄭家各自回房。


    鄭誌城想到午時薛黃英的話,叫來鄭林。


    “林子,今兒我聽說你認識許多字,是誰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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