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阿奶,您老向來是明理的,我和我男人在家飯吃的好好的,嬸子上來門口就哭鬧咒罵,這是哪家的理兒。”


    “我男人好心,不和她計較,想問問她碰到啥為難事兒,誰知門剛閃條縫,嬸子伸著她那爪子就抓過來,我男人躲避不及,就拿門栓擋了一擋。”


    薛黃英指著錢氏額頭的紅腫,聲音鏗鏘有力:“諸位瞧瞧,這是使了多大力去抓我男人的眼睛,若不是我男人機敏,一個讓她得手,這眼睛就沒了,我男人是讀書人,官府擇錄時不取容貌有損者,傷了他,你們李家賠得起嗎。”


    她眼裏一片凜冽,看著錢氏,聲音擲地有聲,態度絲毫不讓。


    老錢氏一聽就急了,生怕薛黃英借機讓他們賠錢,握住手裏的拐棍,就往坐地撒潑的錢氏身上敲去。


    一邊敲,一邊罵,隻把錢氏打的鬼哭狼嚎連連求饒。


    老錢氏腿腳不好,人也上了年紀,這一番下來,縱然有三分做戲的成分,此刻也累的氣喘籲籲。


    她握緊手裏的拐杖,指著錢氏怒罵道:“個惹禍娘們,金萍讓你糟踐的,這會子說不定躲在哪裏哭呢,你不說去找孩子,同英娘歪纏什麽,人家不過晌午同你們說幾句話,有啥錯處讓你來尋長問短。”


    錢氏捂著被抽痛的手臂,衣裳在閃躲中也有些不整,隻大聲哭金萍。


    瞧著周圍人看自己疑惑的目光,薛黃英在心裏暗罵老錢氏老奸巨猾。


    什麽叫晌午同你們說幾句話,好似李金萍離家不見,是因著這幾句話引起的。


    這話老錢氏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


    哪怕最後她自個多心,她也不給別人誤會自己的機會。


    薛黃英不慌不忙,淡聲道:“金萍不見,大概就一頓飯時間,那會兒劉嬸子同幾個伯娘也在,都能為我作證,李家阿奶,我也與嬸子對質對質。”


    她俯視一身狼狽的錢氏,眼裏點點寒芒:“嬸子,我且問你一句,晌午割油菜時,金萍到地頭給你們送茶水,我和金萍說過一句話嗎。”


    錢氏眼神閃躲,滿是惡意:“金萍邀你和你男人喝我家茶水。”


    薛黃英見她模糊事實,冷笑一聲:“是啊,金萍是個好姑娘,見我們夫妻在,邀我們喝碗茶水,金萍話剛落,嬸子就把一碗茶水全潑金萍身上,金萍臉皮薄,捂著臉就跑開了,從頭至尾,我和金萍沒說過一句話吧。”


    她一步步逼近錢氏,一把揪住她的領子,使勁一提一扯。


    逼視錢氏,眼中如數九寒天的冰雪,鋒銳迫人:“金萍躲著不回家,嬸子不說去找人,反來我家鬧事,這事,和我有半文錢的關係嗎。”


    她揪著錢氏重重一摜,眉眼如含利刃:“我家是不如嬸子家人多,然我也不是塊泥巴,由著你們欺辱。”


    錢氏哎吆一聲痛呼,跌落地上。


    老錢氏沒想到薛黃英這麽不給他家麵子,被村人們低聲議論,臊的不行,還得強撐著難堪收拾這爛攤子。


    錢氏還想放狠話,老錢氏一點機會不給她,厲目狠瞪她一眼,在老錢氏要吃人的眼神裏,終究不甘不願閉上嘴巴。


    “人老了,很多事兒就顧不上,英娘啊,看在阿奶和你大叔的麵上,莫要同這個無知婦人計較。”


    薛黃英唇角噙著笑,不置可否。


    老錢氏揮著拐棍趕錢氏回家,一路走一路罵。


    她一輩子的老臉吆,從娶了這攪家的婆娘,一年年丟的,臨到老,啥也不剩了。


    村裏人見沒熱鬧可看,心裏暗歎一聲英娘這丫頭還是這般厲害。


    又悄悄瞅一眼容澤削薄的身板,眼裏滿是憐憫。


    這白麵書生若是不聽話,怕是禁不住英娘一拳頭。


    這就是貪圖彩禮與美色給人當上門女婿的下場。


    嘖嘖,可憐啊!


    村人們歎息走開,唯吳氏走過來,拍拍薛黃英手臂,輕輕歎息:“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薛黃英見吳氏毫不作偽的關切心疼,心裏一暖,展顏一笑。


    隨口便問雲彩和趙宏在家裏做啥。


    “雲彩每日都在家裏繡花,大宏還在地裏,瞧著油菜別被哪個手賤的給捶了。”


    送走吳氏,薛黃英和容澤轉身進了院門。


    今兒鬧了這兩場,薛黃英有些懨懨。


    她就不明白了,錢氏除那塊地和自己搭邊,房子離的頗遠,自己平日也不在村裏晃悠。


    倆人碰見的次數也少,這娘們偏就每次瞧見自己,就像瘋狗一樣,非得亂吠一陣。


    容澤見她坐在桌邊沉思,也沒打擾她,動手把兩隻豬喂了,又把雞鴨喂一遍,再添一回水。


    薛黃英回過神來,就見容澤同蜜蜂一樣,忙個不停。


    出一回神,薛黃英前前後後想一遍,今兒這事可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和錢氏的兩場對峙自己也沒落下風。


    她複盤一回,覺得自己可以發揮的更好,又預設一回和錢氏幹仗的情景,在腦海中從肉體到精神把錢氏痛捶的體無完膚,這才舒服很多。


    “不累嗎。”


    薛黃英從來不內耗,這件事橫豎都怨不著她。


    把這件事丟到腦後,見容澤此刻累的額頭泛著薄汗,頓時有些心疼。


    “都是些伺弄牲口的小活計,不累。”


    容澤眼睛晶晶亮,臉色因為出汗泛起潮紅,看起來愈發健康。


    “不累就一起上山割些豬草。”正好還能消消食,薛黃英揉著肚子,才覺吃的有些撐。


    二人背著背簍,拿著鐮刀,挑著樹蔭遮蔽處,一路往山上行去。


    春末夏初,草木十分繁茂,薛黃英拿鐮刀敲打路旁生長的艾蒿灌木,耳朵也支棱起來,就連眼睛都不停往兩旁的林子裏搜尋。


    容澤跟在她身後,見她錯過一片又一片上好的豬草,這會兒,他也瞧明白,薛黃英提議上山割豬草就是個幌子。


    順著她腦袋轉動的方向細細看一遍,容澤略微一想,心裏就有了數。


    “你是在找李家的李金萍。”


    容澤冷不丁開口,驚了全神貫注的薛黃英一跳。


    這也沒啥好瞞的,她輕輕點頭:“金萍別看生的柔弱,性子卻很倔強,她小時候錢氏冤枉她偷家裏雞蛋,那會兒她才七歲,三天都沒回來,還是村裏人在一處山坳裏找到的,餓的躺在一片枯草上,她還那麽小就那麽大氣性,這又長了幾歲,膽子更大,別跑進深山老林子裏了。”


    這確實氣性大!


    隻碰到錢氏這個油鹽不進又胡攪蠻纏的娘,不管是軟弱,還是倔強,都是要吃一番苦頭的。


    容澤由衷感歎。


    兩人又走不少路,還是一無所見。


    “算了,先割豬草吧,李耕地也出去找了,許是已經回家了。”


    把村裏人常轉的山林都找一遍,還是一點人聲不聞,這會兒已經傍晚,薛黃英不想摸黑還在山上轉。


    略一思慮,就決定先回去探探消息。


    若找到最好,要是還沒回家,到時由村長組織人手,人多力量大,人多,天黑後什麽魑魅魍魎,在火把的照耀下也都會退散。


    兩人匆匆割兩背簍豬草,揣著擔憂,便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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