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猶可,容德和馮氏臉色格外難看,馮二妮臉色微白,有些瑟縮。


    馮氏更是一摔筷子,指著柳氏喝罵道:“青天白日,哪來的鬼,整天就你神神叨叨。”


    柳氏踉踉蹌蹌走進來,極力辯解:“娘,我真看見了,我真沒胡說。”


    她上前扯容根的胳膊,聲音都帶著哭腔:“孩他爹,我真的看見了,就在林子邊,一個穿素白衣裙的女人,她頭上是一支銀鳳釵,發髻上還簪一朵白色紗堆小花,鞋子仿佛是月白色的。


    我起初以為是誰家的客人,想著怎麽站在二叔家的院牆邊,正想問問,我這剛走一步,那人……那人……


    嗖的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柳氏說完,身軀因害怕而顫抖起來,開始小聲哭泣:“她在我眼前一下就不見了,這不是鬼,又是什麽!”


    容根小聲安慰她,隻道整個村裏都沒插金戴銀的女人,村裏近來都安安生生的,沒誰會穿一身孝,還戴朵白花。


    隻道是她眼花看錯了。


    容鐵柱和馮二妮也如此安慰她,馮二妮心裏有所猜測,隻她向來心眼多,比起青天白日見鬼,更懷疑是柳氏自個裝神弄鬼。


    柳氏說的衣著裝扮,先開始容德和馮氏隻覺這女人打扮怎有些熟悉。


    及至容根安慰的柳氏話一出,兩人對視一眼,心裏俱打個突,脊背上竄起一陣寒意,一個久遠的,模糊的淒冷哀傷的女人樣子,如驚雷一般炸在心頭。


    “老大家的,你可曾看見那女人的臉,和你,和你……你看見她臉了嗎。”


    馮氏揪著柳氏的衣襟,厲聲問道,她幹癟的嘴唇繃的緊緊,眼裏隱含驚懼。


    這穿著打扮,明明就是陸氏那賤人剛來家裏的打扮。


    她那會打眼一瞧就不喜,眉眼柔柔弱弱,穿的孝布一樣,這是回來省親,還是奔喪啊!


    瞧在那支銀釵的麵上,她也沒為難那賤人,還親親熱熱指點她換了衣裳,他們大房哪裏對不住這賤人,死都死了,還青天白日出來嚇唬他們。


    “不,不曾。”柳氏躲開馮氏的視線,仍舊低頭瑟縮。


    倏地,柳氏抬頭,神色帶著驚恐:“她仿佛說了一句話,好像是什麽報應……還是什麽……我沒聽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


    “報應,嗬!”不知是不是怕狠了,馮氏眼睛睜的大大,神色中帶著瘋狂之色:“這賤人活著時尚鬥不過我,死了還想作怪,瞧我不請神婆把她魂魄打散。”


    柳氏心裏一緊,神婆有沒有這個能耐她不知,這世上有沒有魂靈她也不知。


    隻是若這老虔婆果然請神婆作法,這事往外一傳,勢必會徹底得罪容澤。


    怎麽辦,該怎麽辦。


    “娘,您老知道這女人是誰嗎,她若想要什麽,咱們燒給她就成,她都能白日顯性,看來是個厲鬼,若萬一神婆道行不行,她再發狂,嚇著大牛二牛怎麽好。


    且我和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她現身讓我看見,會不會隻是想索點香火,隻要她別纏上孩子,就算有啥報應,我都一力承受。”


    陸氏回村時,柳氏還是個六七歲的小丫頭,尚在後娘手底下討生活,柳氏娘家離的遠,她壓根就不可能見過年輕時的陸氏。


    村裏人倒是見過,隻容根和陸氏深夜到家,村裏別個人也沒見過,柳氏即便是編瞎話,都編不了這麽細致。


    馮氏對柳氏的話深信不疑,至於為什麽陸氏那賤人找上柳氏?


    馮氏擰眉思索,莫非是昨兒丟給柳氏那堆東西的緣故?


    與她想一處的還有馮二妮,她腦子轉的快,從柳氏的說辭,和馮氏的反應中,推出來七七八八。


    昨兒傳出容家鬧鬼,晚間就把東西移到柳氏房裏,今兒中午柳氏就見著髒東西。


    這人除了死鬼陸氏,她實在想不出還能是哪個。


    恰如柳氏所說,若陸氏隻可得柳氏一人折騰,那真是太好了。


    想到那雙她精心裁製的鞋,這會兒她唯有後怕,再不覺得舍棄可惜了。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一切,都是柳氏自導自演。


    馮二妮一臉關切,輕輕拍著柳氏的背,眼裏眸光閃爍,試探道:“大嫂真是慈母心腸,別說大嫂親眼所見,我這聽著都覺害怕,大嫂就不怕嗎。”


    柳氏抹抹眼睛,聲音淒楚:“怕有什麽辦法,我得護著我的兩個孩子,如果他們出什麽事,我也不用活了。”


    這話馮二妮相信,柳氏性子淡,對大牛二牛兩個娃兒卻極為疼愛,是個能為孩子豁出一切的娘親。


    “大嫂出一身汗,且去屋裏換身衣裳歇歇,這飯菜有些涼了,待我熱熱,再端給大嫂。”


    馮二妮看著容根扶著柳氏進屋,她腳步一轉,回身扶住馮氏,道:“娘也進屋歇歇。”


    不管是女人是陸氏還是別的什麽人,有柳氏頂著就成了。


    他們實在沒必要再多花一筆錢,去請神婆作法,若壓製不住遭到反噬,到時大家都得遭殃。


    柳氏躺在炕上,眼眸緊閉,靜靜思索接下來的應對。


    她當然沒有見過陸氏年輕的時候。


    還不是她剛嫁進來那會兒,家裏有個啥不順心的事,那老虔婆都會嘟嘟囊囊罵陸氏頭回進家門穿戴不祥,妨克了大房的風水運道。


    至於惡鬼厲鬼,她也是不怕的。


    若果真神佛有靈,魂魄有知,幼時遭後娘虐待時,她日日夜夜都求親娘顯靈,收了那賤婦,她娘的魂魄也不會無動於衷。


    她從來,不信這些。


    ………………


    柳氏走人,薛黃英看著容澤手中的繡鞋,眼裏帶著詢問。


    容澤沒有多說,拿起繡鞋,轉身快步去了前院。


    “阿英,這都是怎麽一回事。”


    薛黃英抬腳欲追,衣擺被人扯住,她回頭一看,隻見薛夏薑滿眼的疑惑好奇。


    薛黃英三言兩語把事說明白。


    “什麽,這些人竟然把親家大叔的牌位都摔了,把親家嬸子穿用過的衣裳被褥都偷了,他們怎麽敢!”


    薛夏薑滿臉的不可置信,這些人不怕的嗎,那可是死人的東西。


    不,不隻是死人的東西,都說死者為大,他們也太不恭了。


    薛黃英並未多說什麽,這世上有敬畏魂靈的。


    自然也有貪婪到枉顧倫理綱常的。


    一樣米養百樣人,一條河養出的麥子尚且良莠不齊,何況是能跑能動會思考的人呢。


    薛黃英走到前院,跨過堂屋門檻時,就見容澤把繡鞋放在堂屋正中央的空地上。


    淡綠色折枝淩霄花繡鞋孤零零擺在地上,鞋尖對著條幾上的牌位,無端平添幾分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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