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眼光投在身上,錢氏捂著臉,憤憤不平。


    老太太也就罷了,一個糊塗的老不死,錢氏見李銀萍看著自己的眼神,也滿是冰冷,頓時就慌了。


    李銀萍性子跳脫活泛些,說話清脆響亮,她還算喜歡,日常少有責罵,除了她兒子李大寶,這個家裏,也就李銀萍能得她幾分喜歡。


    見大家都不待見自己,錢氏咽咽口水,高聲喊道:“李大寶,李大寶,你死哪去了。”


    李大寶端著一碗飯,從灶房出來,不滿道:“我是家裏爺們,你是我娘,也是個老娘們,嘴裏死呀死的,一點都不吉利,回頭我運氣不好都怪你烏鴉嘴。”


    錢氏氣的倒仰,手指顫顫巍巍指著嘴裏不停嚼咽東西的李大寶,不可置信道:“我是你娘!”


    李大寶不在意道:“對啊,就算你是我娘,也不能騎我頭上去,不是你自個說的,爺們不能讓個娘們壓自己頭上,以後會不長不旺。”


    “我說你媳婦不能壓你頭上!”錢氏吼道。


    李大寶嚇一跳,忙端碗躲錢老太太身後,告狀道:“阿奶,娘凶我。”


    錢老太太歎口氣,轉頭看著自己膘肥體壯的小孫子,道:“你娘說的不對,不是娘們不能騎到爺們頭上,這夫妻之間呢,須得互相愛護,有口吃的,一人一半,男人幹莊稼活,女人操持家務活,做事有商有量,和和美美,日子才能越過越旺!”


    李大寶懵懂點頭,又開始扒拉碗裏的飯食,嘴裏抱怨道:“都怪娘,疙瘩湯放點山椒真好吃,偏她把山椒樹都毀了,家裏這些吃完,再沒了。”


    錢氏瞪著吃裏扒外的李大寶,恨不能把他從老太太身後扯出來,哐哐給他兩巴掌。


    “金萍,進屋換件衣裳。”


    李銀萍扶起抽抽噎噎的李金萍,姐妹倆回了房裏。


    “跟我來。”


    錢老太太拄著拐杖,李耕地忙扶住老娘,一步步往自個屋裏走去。


    李大寶見人頃刻間散了個幹淨,忙端著空碗,又進灶房把剩下的疙瘩湯都盛進自己碗裏,嘶哈著辣,一口一口吃的香甜。


    坐在西屋炕上,錢老太太看著炕上一床被單,臉上的表情緩和些許。


    “翠玲,端午前你男人去接你,你爹娘怎麽交待你的。”


    錢氏麵上難看,不情不願道:“爹娘讓我孝順您老,多體貼孩他爹,待仨孩子上些心………”


    “你摸著良心說,老李家這些年待你如何,這些年你做到你爹娘說的了嗎。”


    錢老太太睜著渾濁的眼睛,直直看向錢氏。


    錢氏嘴巴張了張,囁嚅幾聲,一臉不服。


    “你哥哥嫂子們怎麽說的。”錢老太太繼續道。


    提起這事,錢氏就氣憤非常,她幾個嫂子倒是沒有說啥,哥哥們聽了枕頭風,對她很是不滿。


    直說若她再被送回娘家,他們也沒銀糧養她,到時候少不得再讓她走一回路,讓她給人當後娘。


    她幾個侄媳婦在旁陰陽怪氣,直說她親娘都當不好,後娘怕是夠嗆。


    尤其坐月子那個侄媳婦,說她給人當後麵手拿把掐,都不用擔心孩子會不會被虐待!


    錢氏說不出口,憤憤不平。


    錢老太太也不是非得知道,見她沉默,歎一口氣又道:“孩子們一日日大了,尤其金萍,說親就在眼前,你這一日日的鬧,哪家好人家肯同咱們說親。”


    錢氏渾不在意:“金萍生的好,眉眼妖妖嬈嬈的,到時候聘給大戶人家的老爺做妾,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她這念頭不是今兒才有的,往常也曾露出一星半點口風,錢老太太和李耕地雖生氣,倒也沒說什麽。


    李金萍的婚事左右不會讓她插手,她便是想賣閨女,也得有這個機會。


    錢老太太見她冥頑不靈,油鹽不進,也懶得和她講道理了,直接道:“這個家你既待著煩,天天生不完的氣,索性一會讓你男人送你回娘家,啥時候心平氣和了再回來。”


    錢氏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嗬,收麥的時候沒人幹活,巴巴把我接回來,這麥子進倉了,用不到我了,又把我往娘家趕,天底下就沒這個道理。”


    錢老太太一拍炕桌,喝罵道:“你也知道天底下沒這個道理,若你不是我侄女,若不是怕人看笑話,我早把你休回娘家了。”


    錢氏梗著脖子繼續道:“行啊,當年你兒子一把年紀娶不上媳婦,您老人家低聲下氣同我爹娘求娶我,全忘了是吧”


    “這麽些年我給你們家添了三個孩子,我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仨孩子哪個走出去人不誇生的俊秀,這真是卸磨殺驢,隻要孩子,不早孩子娘。”


    錢老太太氣個倒仰,伏在炕桌上劇烈咳嗽。


    李耕地忙上前推背喂水,錢老太太好一會兒才緩和。


    “那你說到底怎麽著,娘家你不願回,日子也不好好過,我娘倆不欠你,仨孩子更不欠你。”


    錢氏沉默下來,她也不知道她想作甚,她就是看見啥都煩。


    尤其李金萍,那通身的文秀氣質,比薛黃英還像她那死鬼老娘。


    她看著就煩,就想罵,想打,想掐。


    看見李金萍流淚求饒的模樣,她痛恨之餘,心裏莫名暗爽。


    “娘,我和孩他娘許是真過不到一處去,當年舅舅舅媽把閨女嫁給我,這些年,我自問做到了一個丈夫的責任,如今實在過不下去,就算了吧!”


    李耕地臉色緊繃,說出來的那一刻,心裏隻有輕鬆。


    錢氏惱恨之餘,心裏還有些怕,她這個年紀,再嫁隻能給人當填房。


    不是自個的孩子能貼心?


    她語氣軟下來,捂著臉,帶著哭腔:“你好狠的心,說不要我,就不要我,咱們新婚時,你說會一輩子待我好……”


    錢氏偷偷覷著李耕地神色,見他不為所動,麵上沒有一絲波瀾。


    遂咬咬牙,哭罵道:“我現在人老珠黃,一把年紀,你這是逼我去死,成,你隻管趕我走,我夜裏就吊死你家院門上。”


    說著,就喊錢老太太,一口一個姑姑,細數這些年她自個的好處。


    到底是血脈至親,不管和離還是被休,兩家的臉麵都不用要了,錢老太太衡量半天,終究還是鬆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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