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鍾後,長勝嬸和吳氏喜滋滋過來。


    “雙喜他娘高興的很,其他幾個人生怕你反悔,都等不及簽契書,被我攔下了,等天黑你們都去我家,動靜小些,也省得打眼。”


    劉寡婦的兒子叫劉雙喜,村裏人大多喊劉寡婦,唯有長勝嬸,從來都是喚雙喜娘。


    “知道了,嬸子。”


    送走笑眯了眼的長勝嬸,兩人就忙活別的事。


    等吃過晚飯,把雞鴨趕回圈,又喂過一回豬,倆人才鎖上門,摸黑去了村長家。


    村長家的堂屋點著一盞油燈,油燈光照處,是一張張興奮激動的臉。


    村長坐在方桌旁,手邊一張墨跡未幹的紙,一個木盒擺在紙旁,他掃一眼屋內的眾人,眼睛微眯,往日慈和的模樣顯得有些端肅。


    屋內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音仿佛都聽不見,他把目光投向院門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邦邦邦!”


    敲門聲響起,眾人精神一震,離門檻近的,旋風似的跑過去開門。


    薛黃英和容澤踏進堂屋門檻,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含期待,難掩興奮的婦人漢子。


    “村長阿爺好,各位叔伯、嬸娘們好。”


    簡單打過招呼,薛黃英和容澤就被婦人漢子們按在竹凳上坐下。


    聽著耳邊七嘴八舌的嘈雜聲音,薛黃英愣是忍著等他們說完。


    見眾人都眼巴巴瞅著自己,等一個確切結果。


    薛黃英笑道:“就如長勝嬸說的那般,各位長輩莫覺得我小題大做,這事我擔著風險呐!”


    末了,她又細細說一遍青椒買賣的相關規則。


    確保每個人都聽明白了,方道:“這規矩也不是我立下的,按過指印後,就得遵守,到時誰要反悔,壞了酒樓的買賣,朱掌櫃會和毀約的那個人,衙門公堂見。”


    眾人忙搖頭,賭咒發誓說自個必定信守承諾,絕不是那喪良心的缺德鬼。


    “成,我就給各位做個見證,英娘和容澤本可以不帶你們,現在這個結果,是你們自己願意的,要惜福,我話放在這裏,誰以後幹出翻臉不認賬的事兒,從我這裏,都饒不了他。”


    村長突然出聲,說完後,眼睛沉沉盯著或坐或站的眾人。


    眾人忙連連附和:“村長隻管放心,英娘也隻管放心,若真有這種糊塗人,不等你們動手,我們保管把他牛黃狗寶打出來。”


    村長心裏滿意,喊來隔壁屋中的齊昭,讓他念一遍契書上的內容。


    上麵寫的,這些人今天聽的不下三遍,隨著齊昭一條條念出,俱都頻頻點頭,表示接受。


    “好了,聽明白了過來按手印。”村長接過契書,滿意看一眼老來子,揮手讓他進屋溫書。


    齊昭衝屋中人拱手施禮,不準痕跡看一眼靜靜立在薛黃英身後的容澤,抬步離去。


    齊昭是村裏最出息的孩子,他一身長衫,頭帶書生方巾,一看就和他們這些泥腿子不一樣,眾人雖不至於屏息凝神,多少還是有些拘束。


    齊昭剛踏出門檻,眾人頓時放開,擠擠挨挨往村長麵前衝,生怕手印按慢了。


    “大家都等一下,小叔且留步,待會兒幫著修改一下契書的斤數銀錢。”


    一道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響起,屋內的眾人,以及自己屋外的齊昭俱都麵帶驚訝,齊齊回頭。


    尤其劉寡婦等人,麵色更是一變。


    是了,十文錢一斤,這價格確實是高,若薛黃英想壓價,他們也不是不能接受。


    給他們八文,不,能有個五文,他們都謝天謝地。


    薛黃英目光從眾人麵上略過,見一眾人神情俱是緊張,期盼。


    唯獨不見怨懟,她才輕輕鬆口氣。


    她走到村長麵前,油燈昏黃,上麵的字依舊清晰,她笑道:“我家的山椒種的多些,給各位叔伯嬸娘們帶個幾斤,不過舉手之勞的事兒,鄉裏鄉親的,我也不抽大家的心情,朱掌櫃每斤給我十八文,大家也是這個價吧!”


    她都能這個價幫著水生財家裏賣,何況自己的鄉親呢。


    銀錢是好,有些時候,該放還是得放。


    眾人聞言,頓時靜了一瞬,轉而就歡呼起來。


    這簡直是驚喜,他們發誓,他們再沒見過比薛黃英更大方的的人,下回再讓他們聽見誰背簍講究英娘,看他們不大耳刮子招呼上去。


    從十文,到他們渴望的五文,最後十八文一斤,眾人興奮非常。


    不光在場的婦人漢子們高興,就連村長都張大了嘴巴。


    十八文可不是小數目,碼頭扛包的苦力,腰酸背痛一天下來,也不過隻得二十文。


    原本薛黃英可以十文錢收上來,轉一道手賣出去,哪怕這幾戶加起來隻有五斤,那也是四十個大錢。


    將心比心,若是他自個處在薛黃英的位置上,他大概是不會輕易放手的。


    村長歎一口氣,再也無話可說。


    倒是如劉寡婦和長勝嬸這樣的明白人,心裏有些不安,她們沒出半分力,連秧苗都是從薛家討來的,哪來的臉拿十八文。


    幾番推讓後,最後村長一錘定音:“你一番好意,咱們心領了,也不能讓你白出力,這樣吧,就算十三文一斤,待到明年,若還有這樣的好事,能拉把你這些叔伯嬸娘們一把,就先考慮這些在場的長輩。”


    村長話音一落,連那些心有不甘的幾人,麵上都舒緩很多。


    是啊,他們家裏有青椒樹,待留下種子,明年肯定能種更多。


    他們這些泥腿子,一輩子和莊稼土地打交道,可沒有認識酒樓掌櫃的渠道。


    莫說認識酒樓掌櫃,怕是酒樓掌櫃站在他們麵前,他們也不敢上前攀談。


    眾人想的明白,一時間屋內氣氛熱絡,各個麵上笑意滿足。


    齊昭拿出紙筆,重新寫一份契書,眾人一一上前按下指印,約定後日把青椒送到薛家的時辰後,就都散了。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薛黃英和容澤穿衣洗漱妥當後,挎著籃子就去了後院。


    菜園籠罩在灰藍色的天幕下,翠綠葉片上沾著露水,呼吸之間都是清新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頭腦都清醒不少。


    “阿澤,你認識村長家的齊昭小叔嗎。”


    想到昨兒兩人會麵的情景,薛黃英有些好奇,隻是昨兒從村長家回來已經太晚,她也沒顧得上問。


    “嗯,我念私塾的時候,和齊昭同窗過幾年。”容澤並不隱瞞,聲音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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