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薛黃英遞來的辣椒銀錢,宋氏和水生財忙進了藥鋪。


    半刻鍾後,兩人拎著五包纏繞整齊的油紙包,一臉愁緒走了出來。


    “嫂子,出了什麽事。”


    宋氏搖頭,苦笑一聲,勉強道:“藥鋪裏的大夫讓我們喝完這次的湯藥,下回再來,把小丫帶過來。”


    水生財也眉頭緊鎖,一臉的愁苦。


    薛黃英幫著把藥包放進他們背簍裏,笑著安慰道:“要我說,這是好事啊,小丫喝了這麽久湯藥,許是大夫聽你們轉述的,覺得她好多了,要給她換個調理為主的方子呢。”


    宋氏聞言,回憶了一番和藥鋪大夫交流病情的細節,和水生財對視一眼,果然就是如薛黃英說的這般。


    她把小丫最近的飲食和身體狀況一一說明後,大夫撫著胡子,也不像以前,大段大段的話交代不停。


    隻是讓他們把小丫帶來,他給摸摸脈,再看看孩子如今體質如何。


    許是心情好,經過肉攤時,難得的,宋氏買了幾根筒骨,又買了一小塊肉。


    薛黃英瞧肉攤上還有幾塊剃的幹淨的扇骨,想著家裏好些日子沒熬過湯了,遂花了八文錢,把剩下的幾塊扇骨包圓了。


    出了鎮子,宋氏忍不住道:“英娘,方才你說出了鎮子有事情說,不知是啥事兒。”


    日頭漸漸升高,蟬鳴聲在頭頂響個不停。


    幾人暫且躲在洋槐樹蔭下,擦著頭臉上沁出的薄汗。


    薛黃英在腦海中捋一遍,一五一十把朱掌櫃說的契書,說的明明白白。


    宋氏和水生財聞言,頓時喜不自勝。


    雖說價格低了,然也有五文錢。


    隻消他們明年多種些,勤謹伺候,定會比今年收益更好。


    薛黃英見他們喜氣洋洋,不禁苦笑:“朱掌櫃明說了,他們酒樓每日能用的量,也不過七八百斤。”


    七八百斤還不夠多嗎。


    他們這所有人的辣椒都加上,每日采收,也破不了百斤。


    見二人一臉迷惑,薛黃英就知他們還沒想透。


    “嫂子且想想,這辣椒價格這麽好,明年跟風種的人豈不是更多,這麽多人種,采收的時候辣椒勢必能堆成堆,酒樓哪裏消耗得了。”


    宋氏聽薛黃英如此說,脫口就想說咱可以控製辣椒苗的數量。


    轉念一想,就知不可能。


    好比是她,有了這掙錢的門路,難保還想帶一帶親戚。


    別人難道就沒親戚故交嗎,這些人親戚又連著親戚,確實不好控製,到時辣椒可不泛濫了。


    就算親朋故舊都不管,大家偷偷栽種辣椒,也不現實啊。


    開在院內的菜園,再大又能有多大,姚家每日需七八百斤的量,隻產量都能逼的他們開荒栽種。


    隻要這東西見了天日,那就再瞞不住。


    左鄰右舍好奇討要秧苗還能不舍出去幾株,你要是拒絕,有人眼紅使壞糟蹋秧苗怎麽辦。


    且凡事都有個遠近親疏,待星河灣家家都種上辣椒樹。


    每日七八百斤的產量,他們自己勻勻就夠了,哪裏還輪得到他們這外村人。


    宋氏有些惶恐,若明年辣椒賣不出去,小丫請醫問藥的花費從哪裏出。


    她情急之下,一把拽住薛黃英的袖子,道:“英娘,這份契書,嫂子跟著你簽,隻要你別撇下嫂子。”


    薛黃英哭笑不得,溫聲道:“嫂子說哪裏話,我再不會撇下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宋氏才略略安心。


    她又再三同薛黃英確認,隻要薛黃英決定簽契書,一定帶上她。


    “嬸子就不怕我把你坑了,朱掌櫃說明年每天辣椒用量在七八百斤,萬一明年這些食客都吃夠了,沒人買賬呐!”


    薛黃英說完,忽然福至心靈,她看向容澤,她終於知道哪裏別扭了。


    兩人相視的眸子裏帶著了然,容澤顯然也想到了,忙從懷裏掏出草擬的契書。


    上上下下認真看過一遍後,搖頭道:“這份契書上有草擬的最低收購價,卻沒有最低收購量。”


    薛黃英聞言,忽地笑了,原本縈繞在眉間的猶豫猶疑一掃而空,整個人透露出一種輕鬆。


    她認真看一遍契書,笑道:“既如此,咱們可重新和朱掌櫃談判了,若是順利,說不定也能解除些對咱們的限製。”


    宋氏不明所以,看一眼水生財,笑道:“俗話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這些生意上的事兒,你三姐和姐夫最是熟練,若有難決斷的,你們也可尋他們商量。”


    薛黃英點頭應下,說來好久都沒見到三姐了,不管是不是找她商量事,抽空去她家看看也無妨。


    把薛夏薑賣辣椒的銀錢,共三串零六枚銅子遞給宋氏。


    又問兩句他們夫妻二人的近況,待知道鄭新城已經能慢慢行走時,薛黃英更是開心。


    “嫂子,我二姐靦腆,二姐夫一向粗心,他們若有什麽要緊事,還要辛苦你們往我家送個信才好。”


    俗話說財帛動人心,若是哪日鄭金虎和諸氏知曉二姐屋後有這來錢的玩意兒,怕又是一場事端。


    二姐成婚幾年才有了喜信,她先前身子骨也不算結實,且沈氏和丁氏兩個妯娌也不是好相與的。


    不管是薛夏薑,還是肚子裏的小娃兒,都輕忽不得。


    同水生財夫妻分開後,兩人原想回去找朱掌櫃補齊契書。


    後麵想起宋氏的提醒,決定暫緩幾日,他們自然不會去找薛夏蟬商量契書。


    村裏與他們利益一致的人、現成就有幾家,實在不必舍近求遠。


    頂著大太陽回到村,便見村口河邊的樹蔭下坐滿了乘涼的人。


    “英娘啊,你和容澤近來做啥買賣,這又是板車,又是藤筐的,瞧這熱的一頭一臉的汗。”


    樹蔭下乘涼的老頭老太太搖著扇子,笑嗬嗬招呼二人停下歇歇腿腳。


    薛黃英擺擺手,一臉自嘲:“我這也是瞎忙活,累是沒少累,東西卻是不值幾個錢。”


    眾人都知她往年會把家裏吃不完的雞蛋、菜蔬運到鎮上賣,偶爾還會賣柴禾。


    聽她這樣說,都當她又賣起雞蛋蔬菜。


    說多錯多,這麽多娘們,薛光線自問招架不住,忙指著家裏的豬怕是渴壞了,和容澤腳步不停,兩三句話就遛了。


    “哎呀,這丫頭跑真快,我還想問她身上衣料多少銀錢一尺呢,我家大丫也長成大姑娘了,得做兩身體麵衣裳了。”


    眾人一聽,就知她這是放話出來,要給姑娘相看的意思。


    紛紛開始扒拉親戚裏,有無適齡兒郎。


    錢氏手抓一把瓜子,瞧著薛黃英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小蹄子穿的衣裳,分明就是上好的葛布,又輕薄,又透氣,價格可不便宜。


    想她總在村口和人閑磕牙,十回裏有八回見這二人都是推著板車,載著藤筐,且不是隔三差五,而是逢集就從鎮上回來。


    時不時的,這小蹄子不是買肉,就是買骨頭。


    打死她都不信這倆人去鎮上隻是為賣雞蛋和蔬菜。


    她眼睛一轉,心裏就琢磨開了。


    要是知道這倆人幹的啥勾當,說不定下個穿葛布棉衣,吃肉啃骨頭的人,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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