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娘輕輕歎氣,暗道,哪裏還有日後。


    不多時,一臉褶皺、目露精光的張管事便到了靜室。


    “給三娘子請安。”


    張管事的犀利目光落在吳三娘身上,讓她隱約有種刀鋒刮皮的錯覺。


    “張管事是刑獄官出身,與常人有些不同,三娘莫怕。”


    吳三娘了然,好奇的目光悄悄打量著麵前略顯幹瘦的老人。


    張管事森然一笑,也不在乎吳三娘的目光,對吳侍郎拱拱手道:


    “侍郎叫老奴前來,是為了先前查到的那件事?”


    吳侍郎點點頭:“你將先前查到的事......都告訴三娘吧。”


    張管事一怔,斟酌了一番後提醒道:


    “三娘子年紀尚幼,是否......”


    “無妨,三娘知道,就是她知道了,有些事是我欠她的,但說無妨。”


    這話吳三娘沒聽懂,可張管事卻一清二楚,當下微微歎氣,轉身朝吳三娘說道:


    “三娘子,事關西霞院的馮姨娘,老奴先給您提個醒,等會兒不管老奴說了什麽,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您不要悲傷太過。”


    不愧是刑獄官,還懂得心理疏導。


    吳三娘點點頭,左右看了看,在吳侍郎和張管事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抓了把案幾上的榛子,然後坐在床前的繡凳上,朝張管事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吳侍郎\/張管事:......


    她這是在聽說書?


    “老奴要說的頭一件事,是九曲回廊上馮姨娘摔小產的那件事。”


    九曲回廊?


    吳三娘一愣,手裏的榛子也不吃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張管事,臉上一片肅然。


    “時隔太久,早已沒了物證,老奴便詢問了阮姨娘身邊的青織以及......當年陪在馮氏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燕微。”


    “馮姨娘在九曲回廊上出事之時,身邊隻有燕微陪著,後來因護主不力,燕微被老夫人發配到東平府老宅去了,老奴費了些時日,好在順順當當的將人尋了回來。”


    “燕微一早被人收買,察覺到馮姨娘月信沒來,大概是秉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想法,便設計灑水,這才使九曲回廊上出現了冰麵。”


    “剛開始青織什麽也不肯說,倒是那燕微,倒了個幹幹淨淨。後來,老奴略使了些手段,叫那青織也開了口。”


    “隻有兩人的證詞,有些勉強,好在夫人幫著指了條明路,當年伺候梅花的小丫頭,如今就在馥春院當差......”


    “老奴將三人的口供一一記錄在案,呈送給了侍郎,至於幕後主使嘛......”


    張管事抬起眼皮,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臉色蒼白、幾乎站不住的吳侍郎,隻好繼續道:“正是阮姨娘。”


    喀嚓。


    吳三娘嚼碎了榛子,嗯,真脆真香。


    見狀,吳侍郎驚疑道:


    “三娘,你竟一點兒不生氣,也不意外?”


    吳三娘又送了一顆榛子入口,邊吃邊說道:


    “有何意外?為何生氣?阮氏是真凶這事兒,父親是才知道的?連張管事都曉得先從青織入手......有何值得意外之處?”


    “至於生氣,張管事也說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娘都不在了,再生氣又如何?”


    “我娘受盡委屈時不肯查,事後又這般費心費力地描補,父親,你圖什麽?”


    圖什麽?


    吳侍郎眼睛一亮,失聲道:“三娘,我圖你娘的諒解!你回去告訴她,就說我已經查清楚了,可以給她一個交代!我,我已經嚴懲了阮氏,你告訴她,叫她回......”


    “嚴懲?”吳三娘吃完了最後一顆榛子,拍著手打斷了吳侍郎的瘋言瘋語,“父親怎麽嚴懲的阮氏?能否告知?”


    “我再也不會去碧柳院!我,我......”


    吳侍郎哽住了,我了半天也沒有後話。


    見狀,張管事默默垂下了頭,朝牆角挪了挪。


    吳三娘譏諷一笑,不避不讓道:


    “這就是您的嚴懲?可真嚴呐。”


    說完,吳三娘起身拍了拍裙子,滿臉冷漠地丟下一句話:


    “父親不必想著給我娘交代,她不需要了,您的交代,留著給九曲回廊上,您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說吧!”


    說完也不看幾欲崩潰的吳侍郎,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


    被吳侍郎心心念念惦記著的馮氏,此刻正對著前來報信的馮春時大發雷霆。


    “你竟然瞞著我,給三娘定了個商賈之家?!”


    馮雨湖指著馮春時,氣得渾身顫抖。


    見狀,馮春時急忙上前想扶住她,卻被馮雨湖猛地推開。


    “雨湖……阿姐!你聽我說,我沒應承婚事,我就是答應幫著見見麵,若三娘不滿意,誰也不能強按牛喝水是不是?”


    馮春時慌亂的辯解,並沒有得到馮雨湖的體諒,此時的馮雨湖已經完全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她就三娘這麽一個孩子,竟被她當成親弟弟的人算計,背著她偷偷許給了商戶!那可是她唯一的血親!


    “我告訴你馮春時!三娘的婚事輪不到你來說話!你若是打著算計三娘,為自己謀出路的好主意,我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兒心!我馮雨湖就算帶著三娘去討飯,也不斷不會讓你如意!”


    馮雨湖臉色鐵青,說完轉身便朝外走去。


    “阿姐!阿姐!言重了,我豈是那樣的人?你去哪兒?雨湖!你聽我說……”


    馮春時一把揪住馮雨湖的衣袖,聲音裏是滿滿的焦急和緊張。


    馮雨湖怒火攻心,力氣大得出奇,一把扯回衣袖,作勢要扇馮春時的臉。


    馮春時見狀,忙朝前走了兩步,將臉遞到她手邊。


    兩人一起長大,情誼非常,馮雨湖從沒有打過他,她對他一向心軟,對於這一點,馮春時尤為自信。


    啪!


    清脆的巴掌扇響起,馮春時摸著臉,呆呆地回不過來神。


    她打他?她真打了他!


    啪!


    又是一記巴掌聲,將呆滯的馮春時打回了神。


    瞧著馮春時臉上對稱的兩片巴掌印,燕雨忍不住低下頭,強壓下想笑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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