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侍郎失笑。


    小桐極有眼力見兒地上了一盤鹽炒花生,吳三娘抓了一把放她爹麵前。


    吳侍郎有些嫌棄,這些都是無所事事之人才愛吃的玩意兒。


    吳三娘邊剝邊示意她爹繼續說。


    “正是七皇子,李信說他母親出身信州裴家,又說七皇子之母是他姨母,這倒叫我想起了一人。”


    “七皇子之母裴貴妃有個姐姐,聽說在貴妃進宮之前嫁到了湖州李家,隻是湖州離京城遙遠,眾人也隻是聽說,不曾見過。”


    “想來李信應該就是裴貴妃姐姐的孩子,與七皇子算表兄弟,當然天家是不能這般論親的,意思是這麽個意思。”


    吳三娘蹙眉:


    “那他這身份,按理說也不算低,就因為是商戶?”


    吳三娘說著,將幾顆剝好的花生仁放在吳侍郎麵前,努了努嘴。


    見狀,吳侍郎體念他閨女的一片孝心,再不情不願也捏了一顆送入口中。


    嗯?還別說,真挺香。


    “唉,本不想告訴你的,不過你既然問了,又過去了許多年,略說一說也無妨,不過......入你耳便當石沉大海,明白嗎?”


    吳三娘點頭如搗蒜,兩眼放光地盯著吳侍郎。


    吳侍郎:......


    沒聽說吳家哪位長輩這般愛八卦啊,三娘這是隨了誰?


    迎著吳三娘催促的眼神,吳侍郎又捏了兩顆花生仁送入口中後,方低聲道:


    “十四年前,那會兒我剛入仕,朝廷迎來了一次大動蕩。”


    大動蕩?


    吳三娘眼眸微眯,謀逆?篡位?逼宮?


    可惜她猜的都不對。


    “裴貴妃所出的大皇子,在中秋宴上失手捅死了太子。”


    啊?


    吳三娘半張著嘴,滿臉驚愕。


    “太子為中宮皇後所出,比大皇子小不到一歲,當時也不過才七歲上。”


    “那大皇子也就八歲,八歲就敢殺人?宮裏的孩子還真是不同凡響。”


    吳三娘驚歎道。


    “誰說不是呢,大皇子自小生得魁梧,脾氣又十分暴躁,這是整個皇宮都知道的事兒!”


    “他與太子一向不合,自小打到大的那種,官家向來偏愛裴貴妃,對於大皇子的好鬥倒也不甚在意......官家總說男孩子嘛,不都是這樣的。”


    吳三娘一怔,照父親描述的,那大皇子莫非是超雄體綜合征?!


    吳三娘怎麽想,吳侍郎自是不知,他此時正沉浸在回憶中,侃侃而談。


    “偏偏那年中秋宴,不知怎的竟將大皇子與太子的位置安排到了一處,兩人一言不合便要開打,官家還未來得及出言攔阻,大皇子就摔了麵前的白玉瓷盤,用碎片直接捅了太子三四下......一排內侍都傻眼了,竟無一人膽敢上前......”


    吳三娘疑從心起:


    “父親不是剛入仕?怎麽知道的這樣清楚?中秋宴,您也去了?”


    見吳三娘自顧自的吃,吳侍郎隻好自己伸手抓了把花生剝了,邊吃邊沒好氣道:


    “那時的為父,自然是沒有參宴的資格,可你祖父身為翰林掌院學士,教導諸位皇子,地位超然,自然能參宴,我說的這些都是你祖父告知的。”


    原來如此,對於吳老太爺,吳三娘還真是不甚了解。


    吳侍郎吃渴了,抿了口茶水,繼續道:


    “皇後出身世族名門崔家,太子更是其唯一的子嗣,忽然遭此大難,崔家豈能善罷甘休?聽說當時彈劾大皇子與裴貴妃的折子,幾乎堆滿了官家的勤政殿!”


    “民間更是群起沸騰,直呼慶國未來的天子死於妖邪手中,你聽聽,這話像是沒讀過書的人能說出來的?真是......”


    “皇後長跪勤政殿前不起,都吐了血!唉,裴貴妃,裴貴妃也算有些運道,大皇子攬了罪責,在皇後麵前自戕而亡,裴貴妃哭暈了過去,太醫一把脈,你猜怎麽著。”


    吳三娘無語了:“懷孕了唄,您不說了她是七皇子之母?”


    “聰明!”吳侍郎將花生皮捏得劈啪響,歎道,“如此一來,裴貴妃便死不成了,再加上官家的刻意庇護,裴貴妃隻被摘了封號降為才人,甚至在宮裏平平安安地生下了七皇子。”


    “那她最後是怎麽沒的?”


    吳侍郎剝花生的手一頓,片刻後緩緩道:


    “七皇子不足百日,裴才人暴斃宮中,死得極為蹊蹺,她這運道也不長久......都說是崔家的手筆......崔家是真正的外戚,勢大的很,要知道慶國曆來的皇後,皆出自崔家。”


    吳三娘冷笑一聲,沉沉道:


    “我猜,隻怕崔家應該被皇帝以此為借口鏟除了吧?好一招一箭雙雕之計!佩服。”


    一箭雙雕?


    誰一箭雙雕?官家?!


    吳侍郎愣住了,手裏的花生掉了都不知道。


    在心底細細品了品吳三娘的話,吳侍郎隻覺得渾身冷汗暴流,細細麻麻的恐懼自後背升騰而起。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事兒,怎麽沒人從這方麵想過?


    不,不是沒人想過,而是想過的人要麽被連坐,家破人亡,要麽......選擇了閉口不言!


    阿爹他究竟知不知道?


    吳侍郎想起他爹的那份精明,暗歎,若說他不知道,叫人如何相信?


    如果真是這樣,那大皇子和太子,豈不都是間接死在了官家手裏?就連裴貴妃,官家天天掛在嘴邊、嚷得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偏愛偏疼的心頭肉......


    也是死在了她最信任的愛人手中!


    吳侍郎打了個冷顫,隻覺得衣衫浸透,寒意陣陣。


    “七皇子處境如何?”


    吳侍郎回了神,歎息道:


    “不大好,雖說崔家不在了,可七皇子的兄長和母妃犯了世家的大忌......先前我以為是官家顧忌世家勢力,不敢強行庇護七皇子,如今被你這麽一說……隻怕七皇子是官家送給世家們的出氣筒呐!”


    “出氣筒?”


    吳三娘一怔,堂堂皇子,竟成了臣子的出氣筒?


    這處境隻怕不能隻用‘不大好’來形容了,應該是極為淒慘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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