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不知道的是,大樹後麵,一襲黑袍的清峻少年聽完了牆角,嘴角抑製不住地彎了彎。


    吳三娘回到客房,馮雨湖已經準備了一些熱食,正等著她回來一起吃。


    “瞧你,一臉的高興,他說什麽了。”


    馮雨湖執筷給吳三娘夾了塊蜜藕,笑道。


    被她看破,吳三娘幹脆不忍了,嘻嘻笑道:


    “馮狀元要我幫著勸勸您,一起去雲州。”


    馮雨湖沒好氣地點了點她的腦袋,柔聲問道:


    “別給我打馬虎眼,我讓你問的事兒,問了沒有?到底是誰?”


    吳三娘笑意收斂,將蜜藕放入口中,含糊道:


    “阿娘,您知道是安國公府就成了,去了雲州有馮狀元庇護,天高路遠的,您什麽都不用擔心,隻管安心掙銀子。”


    馮雨湖一言不發,慢慢放下筷子。


    這一刻,兩雙一模一樣的琥珀明眸交織在一起。


    片刻後,吳三娘緩緩垂下眼眸,避開了她娘的目光。


    “三娘,我的仇,我會自己報。”


    聽懂了她的意思,吳三娘抿了抿嘴,小臉上湧現出些許冷意。


    “阿娘的仇就是我的仇。”


    馮雨湖摸了摸閨女的笑臉,眼神柔和,“三娘,阿娘雖然身份低,可就算為了你,阿娘也絕不會坐以待斃。你外公經常說,君子不立於危牆,這一條,阿娘一直記得,你放心。”


    吳三娘握住她娘的手,話裏退讓了半步。


    “至少讓我和阿娘一起,咱們有個商量。”


    馮雨湖怔了好半晌,才笑著微微點頭。


    ......


    母女倆看完了馮春時遞進來的信,吳三娘道:


    “看來曲家二房的那位李老夫人過得也不甚如意啊。”


    馮雨湖蹙眉,“是啊,曲二老爺竟連誥命都沒給她請封,這是明擺著的瞧不上,瞧不上人家,還可勁兒使人家的銀子?”


    吳三娘低聲道:


    “曲家是八皇子的外家,自來謀大事者,銀錢萬不可少,國律有言,官不與民爭利,曲家想做些大買賣肯定是不成的,至少明麵兒上不成。”


    馮雨湖嗯了一聲,又道:“李家缺勢多金,曲家缺金多勢,此乃互補之道,京城中很是多見。”


    “這是國之積弊,不能長久。”吳三娘正色道,“若長久如此,官商勾結,權為財清障,財為權開路,資源傾斜,抱團取利,底下的人如何還能有活路?”


    馮雨湖聽得連連點頭,看向吳三娘的眼神仿佛帶著絲絲亮光。


    “三娘,你連這樣的道理都懂......”說到這,馮雨湖話鋒一轉,開始歎氣,“可惜了,若是個男兒,你父親隻怕要喜極而泣了。”


    吳三娘聞言,八卦心起,急忙問道:“阿娘這話怎麽說?還有,大哥怎麽不走科舉路?”


    馮雨湖想起吳守忠曾經跟她說過的話,說話之前又歎了口氣。


    “大哥兒什麽都好,人品貴重,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於武學上更是有天賦,這一點是像了江家人,都說外甥肖舅,果然不假。”


    “江夫人養孩子,向來注重因材施教,大哥兒這樣的人才合該進兵營的,磨練幾年,跟著外祖和舅舅立了功,封個武官,順順當當,大哥兒自己也願意得很,可偏偏......”


    “你父親和祖母不舍得,好說歹說就是不肯,這不,大哥兒都十五有餘了,還僵持著。”


    “大哥兒七八歲上,你父親把他哄到書房,親自教他刑名錢糧之道,可惜,大哥兒沒興趣,那書瞧上兩眼就夠夠的,有回直接打了瞌睡,把你父親氣得......”


    “後來你父親仍不死心,請了極有耐心的幕僚來教大哥兒,大哥兒倒好,直接在書上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幕僚來了一天就走了,你父親要抽大哥兒,江夫人卻拿著書,直誇大哥兒畫的好,還請了丹青師傅上門授課,你父親氣得有一個月沒去馥春院。”


    吳三娘笑得前仰後合,笑罷了才道:


    “父親真是!那二哥呢?”


    馮雨湖一頓,想了想道:


    “二哥兒我不甚了解,從前我與阮氏不合,與二哥兒也不多熟絡,隻知道他自小老實,沒事就愛捧著書瞧,不似大哥兒,整日的上躥下跳。”


    “父親沒親自教二哥刑名錢糧?”


    想著以前她爹對阮姨娘的那份兒偏寵,吳三娘覺得沒教肯定是不可能的。


    “這個不清楚,反正最後也是送去了學堂。”


    馮雨湖老老實實道。


    吳三娘又笑,隨後歎著氣道:


    “照我說,還是做女孩好,我可不想從小就被父親耳提麵命,還不許我打瞌睡。”


    說完,馮雨湖也跟著笑了,直說有理。


    ......


    吳三娘的馬車後頭,馮春時坐在馬上,聽著前頭母女倆時不時冒出的笑聲,心裏一會兒悵然若失,一會兒七上八下,好不複雜。


    悵然若失是因為他成了局外人。


    七上八下是因為不曉得三娘有沒有勸得動雨湖。


    想著費盡千辛萬苦,最後還是孑然一身,馮春時頹然萬分,耷拉著腦袋,瞧著很是喪氣。


    李炎一直瞅著他,見狀連忙打馬上前,遞上自己的酒壺,好心勸道:


    “大郎,我跟你說,雨湖姐姐那頭,不能隻靠三娘一個人,你得去纏!”


    纏?


    馮春時一愣,怎麽纏?


    “你瞧你,書呆子!烈女怕纏郎,聽沒聽過?投其所好,明不明白?還有,你不能總跟三娘子針鋒相對的,雨湖姐姐明顯心疼三娘子超過你,你得討好她......”


    馮春時斜著李炎,被他說得醋壇子打翻一地,立刻就反問道:


    “討好誰?三娘?哼,做夢!還有,誰許你叫雨湖姐姐了?雨湖姐姐也是你能叫的?”


    李炎瞪著眼睛,一把奪回了酒壺,嘁了一聲道:


    “你小子,不知好歹是不是?我告訴你,真換了旁人,這樣的好主意我還不想告訴他呢,你還不領情!”


    馮春時冷哼一聲,夾起馬肚子朝前緊趕了幾步,晃到了吳三娘的馬車旁,露出一個假假的笑臉。


    李炎在後麵眼巴巴地看著,見他揚著笑臉去,拉著長臉回來,嘴角沒忍住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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