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州同見李佩行禮,先是極為鄙夷地上下掃視了她一番,然後自顧自地坐在了上首,打著官腔道:


    “湊巧碰到了李家主,正好本官有件事要知會你,去歲你祖父承諾要給城北修路,這話如今還做不做數?”


    李佩心下微沉,明白了賀州同這是故意來堵她的,轉著心思答道:


    “自是作數,隻不過城北多泥路,不知州同說的,具體是哪段......”


    賀州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頗有些拿喬的意思,抬著下巴道:


    “你祖父說了城北,本官以為應是全部,你李家受朝廷恩惠多年,不過是出些銀子修路,利國利民的好事,豈可輕易推脫?”


    真是扣了好大一頂帽子!


    城北連接郊外,真要把城北所有的路都修好,隻怕要把整個李家都搭進去。


    李佩也不惱,帶著三分笑意道:


    “州同大人說得極是,不過修路自有章程與規範,例如采石一道,需有知州大人的準許,不知......”


    見李佩搬出了上峰知州,賀州同坐不住了,冷冷斥道:


    “那是你們李家的事,聽說曆代李家主無不手眼通天,怎麽,這點小事還要本官去辦?李家主若是不肯應諾,本官也不強人所難,隻要李家主寫個告示,說你李家言而無信,已然毀約,修路之事便就此作罷,如何?”


    說完,賀州同摸著八字胡須,笑得搖頭晃腦,好不得意。


    李家是商戶,商戶最重聲譽,言而無信四個字一出,她這生意還怎麽做的下去?


    李家倒了,李家的財產就成了一注無主的大財!到時候哪怕能分個三成,也抵得上在州同這位置上幹個十年!


    若她應下,那修路之功自然要算到他頭上,知州大人明年致仕,他做出修路的成績,又不用朝廷撥款,上頭自然明白他的能力,到時候......


    李佩笑容不變,袖袍之下雙拳緊握,極力按下喊人把他從二樓丟下去的想法。


    隔壁,李信剛要起身去解圍,就聽見一道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湖州,還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啊。”


    賀州同一愣,緩緩收斂了笑意,仿佛剛瞧見吳三娘一般,將她也上下打量個遍。


    見狀,李佩的眼神越來越冷,幾乎透出一股刺人的寒意。


    賀州同見她麵生,且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眉頭一皺,又擺出官威高聲道:


    “何人敢在本官麵前放肆狂言?!報上名來!”


    不等吳三娘說話,門外便傳來李信的聲音。


    “此乃兵部吳尚書之子,三品飛騎將軍之外孫吳宗玨,來湖州探望身為佛女的妹妹。”


    什麽?!


    賀州同呆住了,她竟是二品兵部尚書之子,飛騎軍江老將軍的外孫?!


    這樣的人物,何時來的湖州?他竟然毫不知情!


    賀州同毫不懷疑李信的話,不僅因為他知道吳府的小姐就在國寺當佛女,他身為州同,這個自是一清二楚。


    而且,人家都報上名字來了,那位小公子氣勢又那樣足,哪能有假?


    賀州同越想越心驚,兩股戰戰,幾乎坐不住,若非兩個隨從扶著,隻怕會順著椅子往下滑。


    不怪賀州同害怕,他是真正的平民出身,一路靠著七分運道和三分學問才走到從六品的位置。


    哪敢對官宦世家的子弟無禮!


    賀州同心裏害怕,氣勢自然一落千丈,卻還是強撐著說了句軟話。


    “不知是吳尚書家的公子,真是失禮,本......我方才說的話,不過是跟李家主開個玩笑,修路的事,就此作罷,就此作罷!公子在湖州有什麽不便之處,盡管來尋我,我一定......”


    吳三娘看他這副前倨後恭的模樣,反感異常,說話自然毫不留情。


    “尋你?自來物以類聚,我可不敢。若被大人瞧出來些富貴,要詐我一筆,隻怕也無不可能,似爾等‘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裏春秋空黑黃’之輩,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賀州同被她譏諷了一臉,也不敢有二話,訥訥賠了許久的不是,才擦著冷汗,心慌慌地跑走了。


    坐上轎子時,賀州同還在暗自祈禱,望吳公子念在他已經致歉的份兒上,不要告訴吳尚書才好!


    若是吳尚書真的怪罪......


    賀州同瞥了一眼轎子外頭的幕僚,暗道,那他隻能是受人蒙蔽了。


    雅間,李信迎著吳三娘探究的眼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能尷尬地站在原地。


    “李大少爺與李家主有話要說?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吳三娘說完,起身便要走。


    李佩急忙要去挽留,卻被月圓擋住了去路。


    月餅逼退了李信,吳三娘暢通無阻地回到了國寺,翻著白眼開始吃素麵。


    小桐這會兒已經回了來味兒了,忿忿道:


    “姑娘,咱們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吳三娘扒拉一口素麵,味同嚼蠟,聞言也隻是興致缺缺道:


    “不知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小桐嘟囔道:“瞧李大娘子的神色,不像是提前知情的,她那個大哥,倒是城府頗深的樣子!”


    城府頗深?


    吳三娘冷哼,是挺深。


    這一步一步走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成了他們李家的幕僚!


    “以後不許李家人來明淨院!”吳三娘發了脾氣。


    小桐幾人連忙應是。


    吳三娘吃了麵,氣還沒消,於是提筆開始給江氏寫信。


    除了海盜的事兒,吳三娘還狠狠告了賀州同一狀,誰讓他上上下下地瞅她!沒禮貌的貪官!


    吳三娘的信剛遞出去,吳大娘子的信就到了。


    吳三娘瞬間便忘了李家的事,開始看起了話本子一般厚的書信。


    吳大娘子在信中主要說了三件事。


    第一,大哥定親了,定的是朱相家的小孫女,安國公府也上門求娶了,沒成。


    吳大娘子:準大嫂如何如何貌美,如何如何有賢名,吧啦吧啦......


    第二,阮青郎成了溫家三爺的幕僚,其父溫之榮是右都禦史,常年與左都禦史許箴言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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