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隨手拿起一本,《雙妻鬥帝》


    江氏:???


    再朝下翻了翻,《環環相扣的三少》


    浣紗:......


    “夫人明鑒,奴婢的心思都撲在話本子上,根本無暇與人往來,再有......”


    錢煙絮的聲音斬釘截鐵,仿佛刻意強調一般道,“奴婢不嫁人,奴婢一輩子都給三娘子寫話本子!”


    剛踏進馥春院的吳三娘將這句話收入耳中,眉心輕輕一動。


    “見過母親。”


    聽到熟悉的聲音,錢煙絮忙朝後瞧去,恰好與吳三娘的視線對碰,吳三娘朝她露出一個安心的淺笑。


    “阿琪回來了,自己坐吧。”


    自從有了名字,江氏幾人便改稱三娘為阿琪,以示親昵。


    吳三娘卻未落座,而是又行了一禮,鄭重道:


    “母親,女兒聽說了煙絮的事,特來替她作證,煙絮隨我回府以來,一直待在雲起院,隻有一回小桐不在,我遣她替我去了一趟海棠院,送了幾根絡子給大姐姐,請母親明察。”


    見她將人護成這樣,江氏有些哭笑不得。


    可轉念想到錢家人的貪婪,江氏又蹙著柳眉道:


    “這丫頭雖好,可她那個爹和弟弟......要不還是算了,會寫話本子的大有人在,回頭母親再幫你尋兩個就是。”


    錢煙絮一聽,俏臉立刻就僵了,稍稍放下的心瞬間提得老高。


    夫人說她爹和弟弟......難道......


    她就知道!他們怎麽可能輕易放過她!


    錢煙絮心頭憤懣,死死握緊筆杆,俏臉繃得陣陣發青,連筆尖戳在裙子上洇出的一大片墨團都沒瞧見。


    “母親,煙絮於我,無異於左膀右臂,若她有錯,三娘亦有約束不當之過,可此事明擺著不是她的錯,請母親三思。”


    錢煙絮比吳三娘大了九歲,可此時望著麵前的吳三娘,那堅定又瘦弱的背影,錢煙絮卻恍惚有種被她護在羽翼之下的錯覺。


    三娘子不僅不嫌棄她這一身的麻煩,還願意替她包攬罪責......


    錢煙絮怔怔地望著吳三娘,眼淚滴在那一大片墨團上,這才感受到一陣輕微的涼意。


    指腹用力地想擦去那一大片墨團,卻發現月白的裙子越抹越黑,越描越汙髒。


    錢煙絮的心頭湧上沒頂的酸楚,她的裙子、鞋襪、首飾,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什,都是三娘子賞的......


    她叮呤咣啷地空著手來,如今竟也叮呤咣啷地滿身琳琅......


    錢煙絮深吸了口氣,以頭觸地剛要說話,身旁卻傳來吳宗璋那有些急切又顫抖的聲音。


    “母親,此事都是我的錯,我願一力承擔......我,我納了錢姑娘就是......”


    吳三娘:......


    江氏:......


    錢煙絮:???


    錢煙絮臉上閃過五彩斑斕的顏色,心裏把能想到的髒話悉數套在了吳宗璋身上。


    “隻求母親不要怪罪錢姑娘......”


    江氏震怒,“閉嘴!”


    吳宗璋嚇了一跳,訥訥道:


    “母親......”


    吳宗璋望著江氏一臉的氣惱,還以為嫡母是在氣他婚前納妾,於是又忙解釋道:


    “母親,這樣的確不妥,可此事都是我魯莽......若母親同意,我可以先帶錢姑娘走,待日後定下大事......我再給錢姑娘個名分就是......”


    “吳宗璋。”


    吳宗璋被這一聲陌生的稱呼打斷了話頭,愣了片刻才意識到喊他的,是他那個鮮少謀麵的三妹妹。


    不怪吳宗璋陌生,外人大都稱他為吳二公子,吳府諸人或稱他為二哥兒,或叫他阿璋,似這般連名帶姓的稱呼,其實是極其不尊重的行為,尤其還是從平輩口中說出來的。


    吳宗璋有些不悅,可一想到錢煙絮是吳三娘的丫鬟,那點微不足道的怒火便瞬間煙消雲散了,隻餘下絲絲慚愧與羞赧。


    “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可知‘相鼠有皮,人而無儀,相鼠有體,人而無禮’是何意?”


    吳宗璋一呆,這是《詩經·相鼠》?


    她......這是把他比之為鼠都不如?!


    吳宗璋氣急:


    “三妹妹這是何意?我都說了,此事都是我的錯,我願意一力承擔!你......”


    吳三娘驀然回首,銳利的眼神中夾雜著濃烈的嫌惡與鄙薄,吳宗璋不防備望見,直接驚呆了,愣愣地望著那張瘮人的小臉,硬生生吞下了後麵的辯解之辭。


    “好了,這件事就此罷了,阿琪,帶著你的丫頭回去吧,二哥兒,你去書房跪著。”


    吳宗璋:......


    吳三娘帶著錢煙絮向江氏告退,路過吳宗璋時,嘴唇輕啟,吐出的話直叫吳宗璋如遭雷劈。


    江氏站在廊下,因距離遠故而什麽都沒聽到,隻看到吳三娘離開後,吳宗璋的臉色由青轉白,整個人都差點癱倒在地上。


    ......


    在書房跪了兩日後,吳宗璋精神大損,原本還算俊俏的臉龐迅速消瘦下來,瞧著竟比秋闈失利時還要灰敗了幾分。


    眼瞅著快到了新年,吳宗璋卻直接病得起不來床了。


    吳二娘借口掛念兄長求了吳守忠,被兩個婆子盯著,從祠堂來到了鬆聲院。


    見到兩頰凹陷的親哥哥,吳二娘被嚇了一跳,忙撲到床榻前連聲呼喚。


    “二娘來了,你坐,榮寶,給二娘搬個繡凳......”


    吳二娘忙止住她哥的話頭,問道:


    “二哥,你這是怎麽了?我聽說你病了......還是因為秋闈?阿爹又罵你了?”


    吳宗璋聽她提起秋闈,灰敗的臉色更灰敗了,囁嚅道:


    “不是......阿爹來瞧過兩回,不是因為秋闈......是,是......”


    他越說聲音越小,吳二娘隻能湊上去聽,吳宗璋見狀卻不肯再多說,隻將被子蓋在臉上,開始不住地抽泣。


    榮寶搬來繡凳,看著悶在被子裏哭的主子,歎了口氣低低接道:


    “二娘子,二公子他這是......他這是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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