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葉玄見常玉春這老爺子一臉得意洋洋的神情,多少是有一種恍惚感的。


    若非怕自己是穿越重生過來的,他真想跟這老爺子好生說一下。


    這挑撥離間一詞並非是什麽褒義詞。


    三人在驛站又消息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便沒有再停留。


    拍掉大氅上的寒霜,三人騎上換好的馬匹,再次疾馳進了茫茫夜色之中。


    如此這般,足足過了四日的時間,三人才總算是趕到了東北邊境地界。


    而這時候,葉玄已然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這種感覺比前世自己違背父親意願隻身前往遠離家鄉的黑龍江求學,連坐了五十幾個小時的站票來的還要難受。


    要知道現在大靖所謂的東北邊境,隻不過是前世的京津冀一帶,最遠處也僅僅隻是貼著錦州、山海關的位置,離真正的東三省尚有數千裏的距離。


    如此這般,葉玄這幾日接連的趕路,都感覺身子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這若是邊境線當真在黑龍江,不難想象又將是一副什麽樣的場景。


    “呼……總算是到了,再這般騎下去,我這身子骨怕是都要散架了。”


    葉玄立在馬背之上,微微踮起腳,望著不遠處的兵站,長籲了一口氣。


    按照常玉春和侯君集兩位老爺子的說法。


    倘若看到了兵站,便算是到了東北邊境,也便算是進入了鎮北王月刑天的節製範圍。


    離東北軍的駐紮地,呼和特也就不遠了。


    “你小子還說呢,隻為了你那小相好,可是把我們兩個老頭子給折騰苦了,也不看看我們都多大年紀了,跟著你這般沒日沒夜的跑,能有命就不錯了!”


    “可不是咋滴,老頭子我就沒見這般趕路的,你這不是去救人,你是想累死我們老哥倆。”


    聽得身後,兩位老將軍的抱怨之聲,葉玄也是一陣尷尬。


    一臉抱歉的回身望著兩人。


    自己現在的狀態算不得多好,身後的兩位老人又好大哪裏去呢?


    雖然,兩位老人曾經都是駐紮一方的大將,比之現在還要嚴酷的環境也曾經忍受過。


    可說到底,這兩人已經足足有十幾年沒有真正的領軍打仗了。


    再者,兩人如今都是六十幾歲的年紀。


    已經算是人生進入了暮年。


    這般情形下被自己拉著沒日沒夜的奔馳了四天時間,實在是有些難為人了。


    “兩位老將軍,這次是小子冒失了,未顧及到二老的承受力,等救下了紅妝,小子一定好生賠罪。”


    “你如何個賠罪法,說來聽聽?”


    “呃……小子還沒想好,您看我,也是跟出去要飯回來一般的模樣,要不到時候再說?”


    “那可不成!既是許了承諾,自是要當麵說清,這樣吧,我們老哥倆也不難為你,你隻需要答應我們一件事,便可。”


    “莫說是一件事,隻要是葉玄能夠辦到!十件,八件也不成問題!”


    葉玄重重的點頭,算是應承了下來。


    “好,夠爽快!”


    常玉春與侯君集兩人相視一眼,眼中隨即流露出一抹喜色。


    “我們要你答應的事情其實算不得什麽難事。”


    “兩位老將軍,莫要再繞彎子了,你們就說到底想讓小子幹什麽好了,說了,咱們好進兵營休息一二,好再繼續趕路。”


    葉玄旋即一笑,麵帶幾分疲憊,卻又有一股子韌勁兒。


    雖是到了東北邊境,可是裏呼和特還是還是有一百多裏的路程。


    他準備在入夜之前趕到,盡早的將紅妝給治好,否則他寢食難安。


    “那好,那我們就說了。”


    稍稍沉吟之後,常玉春開口說道:“我們要你答應的第一件事是到了呼和特之後,莫要與鎮北王置氣!”


    “與鎮北王置氣?”


    葉玄人直接愣住了。


    自己沒事與鎮北王置氣做什麽?


    “正是!”


    常玉春神情異常嚴肅的點了點頭。


    旁邊侯君集也近乎是相同的表情。


    見此,葉玄眉頭稍稍一皺,隱約預感到了什麽。


    “兩位老將軍,你們莫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小子?”


    “你先答應我們,我們再回答你。”


    葉玄稍稍遲疑,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好!我答應,我答應不與鎮北王置氣,兩位老將軍總該可以說了吧?”


    “我們的確有一些事情瞞著你,確切的說是鎮北王有事情瞞著你。”


    “鎮北王?”


    葉玄的神色陡然慘變。


    他神情糾結的望著二人,不自覺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你們……你們莫不是想告訴我,紅妝她……她已經……”


    “紅妝這丫頭現在是生是死,尚不明確。”


    “不明確?”


    “是這樣的,小玄子,當日紅妝這丫頭被那一支馬匪劫掠之後,人便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下……下落不明?”


    葉玄整個身子猛然晃動了一下,差點一個踉蹌直接癱坐在地上。


    這幾日他沒日沒夜的趕路,就是想要早些見到對方,然後救治對方。


    現在常玉春卻告訴她,人失蹤了。


    一股滔天怒意直接從其心底升騰而出,瞬間充斥了他整個胸腔。


    本就因為沒怎麽休息而顯得有些血紅的眼珠子,變得更加赤紅起來。


    垂在兩側的手臂更是完全繃緊,拳頭攥得嘎吱作響。


    “小玄子,切莫動怒!”


    侯君集見葉玄已然處在暴走的邊緣,便是急忙提醒。


    “好……我不怒!”


    咬著牙,好一番忍耐,葉玄總算是將怒意壓製了下來。


    “兩位老將軍,你們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是鎮北王在給陛下的條陳之中寫的,陛下怕你小子得知這則消息會失了心智,所以可以讓譽王和我們兩個老家夥隱瞞了真相。”


    “那什麽是真相,到了這個時候,兩位總也該說了吧?”


    一張臉緊繃著,葉玄感覺自己有一種強烈的暈眩感,強自鎮定。


    “其實先前與你說的便算是真相的一部分,隻是未曾說全而已。”


    “那便說全!兩位隱瞞了一路,陛下和鎮北王又一定讓我來東北邊境,總是有什麽說法的才是。”


    “你這孩子,總是這般聰明嗎?如此,不覺得很累嗎?”


    聽此,兩位老人相視一眼,又是長長的歎息一聲,感慨道。


    事實上,一路趕來,幾處驛站休息之時。


    他們便已經隱約察覺葉玄在交談的隻言片語之中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他們有事情隱瞞他。


    隻是這小子卻也是一個能忍耐的主兒。


    明明知曉有這般端倪,硬是沒有吭聲。


    便是現在,也是強作鎮定。


    這孩子太能忍,也太能吃苦了。


    這一點,或許是因為從小便成為孤兒,在葉家又一直忍受他人的冷落,有一點關係吧。


    “累?自然是累,可累便能躲避了嗎?事情發生了,總是要想著去解決的,不是嗎?”


    有些愴然的一笑。


    葉玄深吸一口氣。


    “兩位爺爺,小子知道你們是怕我情緒崩潰,特地隱瞞了我,到此才與我說,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小子總是要知道的。”


    “我們自然知道,可是隱瞞一時,總是也為了你好,況且,等待一番,興許也有轉機也未可知,不是嗎?”


    “兩位爺爺是想等著鎮北王找到了紅妝的下落再與我說?”


    “有這般想法!若是人找到了,你就算是心中有怨氣,總歸是會減弱一些的。”


    “那現在呢,是沒找到,對吧?”


    “幾個時辰之前,前一處驛站內,那名驛丞已經與兩位爺爺說了,對吧?”


    當即常玉春與侯君集彼此看了看對方,旋即不約而同的點頭。


    “鎮北王發動大軍搜尋了整個東邊邊境數百裏之地,依舊沒有紅妝的下落,不得已,隻能著人提前在驛站等候,將事情告知了。”


    葉玄緊繃著一張麵孔,腮幫子抽了幾下,這才點點頭,繼續說道:“其實你們大可不必如此,陛下也大可不必如此。”


    “小子我雖然年幼,卻終究不是那般不堪打擊的雛兒,不是嗎?”


    紅著眼,他直視著常玉春與侯君集。


    “我三歲喪父,三歲半喪母,在葉家雖身為嫡長子嫡長孫,卻飽受白眼和冷臉,各種難聽不可聞的話語猶如家常便飯一般,若是那般不堪打擊,豈會活到現在?”


    “你……你小子這話,卻是讓我們兩人有些無話可說了……哎……”


    兩位老人神情一怔。


    卻是不得不承認葉玄所言非虛。


    這小子,從小到現在,所經曆的各種苦難,比之同齡人不知道多了多少。


    世人隻知他現在是大靖的英雄,第一天才,文曲星。


    可誰又在乎過他曾經的過往呢?


    身為嫡長子嫡長孫,卻從小失去雙親,在葉家這樣一個大家族內,近乎無依無靠。


    都說這小子還有爺爺撐腰。


    可是葉定邊這老東西要掌控的是整個家族的方向。


    葉玄這小子為了忍辱負重,在幾個月之前從未表現出其才能,還是潛龍在淵。


    這般情況之下,他唯一能夠為葉玄提供的或許就是最下限的庇佑。


    隻要就在內的子弟對其不下死手,一些無關痛癢的小動作他是不會去管的。


    而且作為曾經一同共事過的老搭檔。


    他們也清楚,葉定邊是一個喜歡用末位淘汰的人。


    當初在軍中便曾經施行這般策略,以此激勵軍中將士。


    這一套在回到長安之後,卻是用在了自己的子孫身上。


    你不能說這種法子不好,但是用在一個已經失去了父母的孤兒身上,著實有些不怎麽仁義。


    常人都說他們這一幫當年一同在北境奮戰的老家夥回到長安之後,卻一個個自立門戶,變得不怎麽來往了。


    乃是畏懼陛下的猜忌。


    可又有多少人知曉,葉定邊這種近乎急功近利的想要將葉家推上門閥大家的法子,卻也讓他們這些老東西多少有幾分不恥呢。


    而明知道葉玄先前有些爛泥扶不上牆,有些墮落。


    可他們幾家卻又依舊願意讓自家子弟與之玩耍,誰又能說這裏麵便沒有幾分仁義在呢?


    這邊,葉玄輕哼了一聲。


    “兩位爺爺,小子知道你們心疼葉玄,但是還是那句話,事情發生了,總是要去接受的,躲避非男兒之決斷,不是嗎?”


    “好了,還是說紅妝的事情吧,是不是紅妝出事,與鎮北王有很大的關聯?”


    “是!”


    兩位老人麵色冷峻旋即重重的點頭。


    “果然不出我所料!”


    “具體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這個,我們也不是太清楚,隻是鎮北王將責任給攬了過去,陛下未將其中的具體實情道與我們,隻是讓我們隱瞞你,到了地方,讓鎮北王親自說!”


    “那還等什麽,立馬上路,我親自問問鎮北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葉玄的麵色陰沉的猶如天空烏黑的雲彩一般。


    “不進這兵營了?”


    “不去了,早些見到鎮北王,也好問清楚一切。”


    葉玄長歎一口氣。


    此刻心緒卻是平複了不少。


    縱然不想發生這些事情,但事情既是已經發生,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抽絲剝繭的將事情一件件的解決。


    而不是情緒化的去痛斥某一個人。


    而且根據先前獲知的一些訊息,他也隱約猜測出了紅妝被劫掠而後失蹤是因為什麽了。


    “也好,記住,你可是答應過的,莫要與鎮北王置氣。”


    “置氣?我如何與他置氣,紅妝是我什麽人,是他什麽人?我有什麽資格與身份與他置氣?”


    葉玄笑的有些苦澀和愴然。


    說來可笑,自己與月紅妝也算是情投意合。


    可說到底,自己與對方屬於私情,且是那種有些見不得人的。


    自己現在是大靖的駙馬爺,和平陽有婚約在身。


    受製於皇家條例,自己並不能再另行娶妻。


    也便是自己無法給紅妝一個名分。


    這般情況下,自己又有什麽身份去與紅妝的親生父親置氣呢?


    “哎,你們呀……老夫聽著都心疼。”


    又是一番搖頭,常玉春卻也是不知該怎麽說這小子的事情了。


    同時得到兩位絕世天女的垂青,卻也未必是幸福的事情啊。


    就在三人翻身上馬,準備饒過前麵的兵營,直接取呼和特之際。


    遠處驟然一陣煙塵四起。


    從那兵營之內湧出了一隊人馬,直接向著他們這邊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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