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少年隻身在院外頭好遠處定定站立,四周燈光不再,惟有那一屋內燈火仍舊亮著,像是等待遊子歸家的母親因久久等不到思念之人歸來而放不下的心。


    少年定定的看著唯一的光亮,像是能從投放在窗子上的人影看見屋內的情景一般,他認真的看了好久好久,待到頭發濕了才離開。


    翌日。


    陽春四月天,說是槐巷,可槐花隻零星幾樹,幾乎十步一荊桃【注1】,百步一槐樹,這長長的巷子,入目不過四棵,其中一棵卻是個隻有綠葉的。一串一串潔白的槐花自蔥綠的葉間探出頭來,花麵朝下,看著地上的小童嬉鬧。


    嫣粉的漂亮小花幾朵成一小團,幾團成一簇,五瓣花朵幾欲將綠色的小葉子掩住,隻叫人看見一片嫣粉的荊桃猶如彩雲。四月常有風吹,風撩過一片嬌嫩的花,惹得好些花兒落下枝頭,粉色的落英鋪了滿地,馥鬱芬芳撲麵而來,直將人心中的燥熱削減了大半。


    見到此景,夢秋興致高昂,蹦跳著到了一群孩童中間,手中拿出了好多零嘴,語氣輕快極了,“你們好啊,我們玩個遊戲好不好?”


    一個大約五歲的男童在其他孩童的注目禮下略一思索,“什麽遊戲,怎麽玩?”


    夢秋眼睛彎彎,“我們玩你問我答,誰答的最快最準,誰就能拿到一個獎勵,拿到獎勵最多的人勝出。怎麽樣,要玩嗎?”


    男童看向夢秋的眼神突然就變了,有些古怪,\"好。”


    其他孩童歡呼一聲,紛紛圍成一圈,井然有序。夢秋也圍坐著,完全融入了孩子群。顏辭盤腿而坐,看著圍了自己一圈的孩童嘴角抽搐,頂著那些炙熱的目光,他將懷裏的零嘴抱緊了些,輕咳一聲,“開始吧。”


    “最喜歡自己娘子的陳溪家住何方?”


    “我我我,我知道我知道!陳家在巷子右邊的第2棵槐樹,他們院中就有一棵從來不開花的槐樹!\"


    顏辭拿起一小包糖果丟進答話女童的懷裏,女童當即拆開吃了一塊又小心翼翼的重新包好。其他人咽了口口水,眼睛又亮了幾個度,催促,“快快快,下一個問題!”


    “陳家娘子長得是不是很好看,不然陳溪怎麽會這般對她。”


    夢秋搶答,“那是肯定的啊,陳家娘子一定是極為好看的。”


    “不對不對!”


    那些個孩童搖頭,“其實陳家娘子現在和我奶奶差不多了,頭發白白的,臉上皺皺的,哪裏好看了。”


    “就是就是!”


    夢秋一開始的興奮勁沒了,弱弱地問,“那柳娘子現在高壽啊?”


    “應該是......半......老......徐娘。對,是半老徐娘!\"【注2】那個五歲男童想了好一會才磕磕絆絆地說了出來,頓時收到了其餘小夥伴崇拜的眼神。


    隨後,氣氛一下子就詭異起來,安靜了好一會,夢秋幽幽的聲音打破了這奇怪的氣氛,“徐娘啊,那當初也該是個美人才對,我剛才說的也不算錯吧。獎勵呢,我答對了,快把獎勵給我。”孩子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有奇怪的感覺,明明大哥哥的表情沒變,可他們就是莫名有些害怕,覺得剛才不應該說話。


    等他們聽到夢秋說的話時又嘰嘰喳喳起來,顏辭也開始了下一個問題。夢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開心的搖頭晃腦,悄咪咪地將坐在她對麵的孩童反應收入眼底。


    *


    “叩叩叩——”


    紅衣少年伸手拉起環扣敲響門扉,裏麵傳來一道中年男聲,“誰啊?”


    話落,一抹素色身影便走了出來,男人大約八尺高【注3】,木簪挽發,麵部輪廓分明,表情卻溫和至極。


    眼神微暗,隨即又抬起頭,童聲清脆,“叔叔,是我看附近的花都開了,唯獨這院子裏的槐樹還未開,心下好奇才想著找主人家來問一問。若叔叔知道緣由,還請解答一二。”


    許是覺得唐突,女童一臉糾結的看了看懷中糕點又看了看開門之人,頭一扭,手一伸,“也不能白白拿了消息,這些糕點就當作報酬吧!”


    “家妹調皮,好奇心強,還請道友勿怪。”顏辭笑吟吟道。


    陳溪看著門前一紅一紫兩道身影,嘴巴微張,抬手以袖掩麵,語氣輕快,音色較之先前重了一些,“嗬嗬,剛來此地的人看到這般景象的人也有不少,小道友不必拘謹。”


    他側頭看了看那棵隻見綠葉不見白花的槐樹,話語溫柔,“這老槐樹應該是枯死了,它現在隻有那一層好看的外殼了。”


    “砰砰砰——!”


    屋內傳來一陣瓷器摔碎的聲音,陳溪搭在門邊的手在陽光下連經脈都清晰可辨,“嗬嗬,應該是家中那隻不聽話的橘貓又在搗亂了。”


    “聽到了嗎,小師妹?狸奴不好教養,還是不要羊的為好。”顏辭眼神微亮,像是找到了什麽絕佳的理由。


    夢秋白了咋咋呼呼的顏辭一眼,輕哼一聲,“隻要我夠疼愛它,焉知它不會好好待我?再說,叔叔家中的狸奴雖時常搗亂,但叔叔也沒舍得丟棄它,不是嗎?”


    陳溪笑了笑,\"嗯,說的是。”


    話語裏有懷念,有悲憫,還有些許......希冀?


    道了謝,二人嬉鬧著離開了槐巷,陳溪在兩人離開巷子的那一霎那收回了神識,微蹙的眉頭鬆了下來。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門前,雙手摁在門上,深吸一口氣後才開門走了進去。


    少年看著眼前藏藍色衣袍的男人,聽著男人嘴裏吐出的字句,眉頭輕蹙,麵帶不悅。少年轉身背對著男人冷冷道:“這就是你所謂的道嗎?”


    “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好自為之。’’


    說罷,少年提步離開。男人麵上的笑意一點點消減,心中的新生的小火苗被一盆冷水澆下,滅了。他冷哼一聲,‘‘不知好歹!’’話落,甩袖離去。


    少年的手撫上心口的那一刻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少年終是回了頭,可迎麵而來的風冷如寒冬。


    ——注釋——


    注1:荊桃,即現代的櫻花。櫻花源自中國。唐朝外交極盛,櫻花也隨著中日兩國的來往,中國本土的櫻花傳至日,並成為其國花。


    注2:半老徐娘,即三十歲的女子。


    注3:八尺。朝代的不同標準也不同,如:商代一尺16.96cm,周代一尺有23.1cm,秦時一尺大約21.35-23.75cm,為了方便計算,本人四舍五入取值得23cm,所以八尺有一米八四。(該數據源自網絡,如有錯誤及時指出,我主打一個聽勸,但是要有理有據,無緣無故的“指點”我聽不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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