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辭褪去紅色法袍換上雲水宗親傳的藍色弟子服,少年的銳氣被掩去三分,添了幾分溫順。


    腰掛藍色玉牌,顏辭的動作幅度雖然大但玉牌掛著都白色流蘇晃動的幅度倒是不大。


    帶著宗門防禦陣法的發帶半紮著長發,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味道。


    他特意向皇帝打聽過的,他的娘親喜歡穿素一點的衣服。


    這身打扮還是他聽小師妹說的,小師妹說很想看他這樣的打扮,他記得他當初拒絕了,他喜歡深一點的顏色,尤其喜歡紅色。


    皇帝看著忽然換了穿衣風格的顏辭有一瞬的恍惚,黑瞳漸漸失去焦距人影重疊交錯,眼前人和喊他“阿南”的溫柔女子身影重疊在一起。


    兩人翻身上馬,和侍衛們一同打馬而去,後麵還有一架馬車跟著,方便皇帝騎馬累了能休息。


    申時正(中午一點)。


    荒涼的小山坡上有數不清的小土包鼓起,土包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山疙瘩。小山坡前立著一塊切麵光滑大石碑,石碑上刻著密密麻麻的人名,再用顏料描上去,最上頭也是最顯眼的朱紅名字是——雲飛星。


    石碑上還掛著潔白的綢花。


    顏辭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可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平淡的沒有任何起伏,叫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他問。


    “能和我說說,我娘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皇帝看著顏辭的背影無聲地歎了口氣才悠悠說道。


    “她啊,是個既溫柔又堅強的女子。”


    往日的回憶一點點浮現在眼前,灰白的記憶像一幅待上色的畫卷,待蘸飽了顏料的畫筆落在卷軸上時山水本色在刹那間便洇染開來,秀美山水中的京城也一點點重新染上了原本的色彩。


    “顧橋!南泉!”


    溫柔的女子身披一襲大紅嫁衣與他們遙遙相望,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塗脂粉,穿豔麗的衣服和繁雜的首飾,驚豔了他好久。


    他忍不住看向顧橋,此時的顧橋連那身大紅喜服都未褪下,今天是他們的大婚啊!


    女子就站在城牆上,臉上的紅還未退去,不知是追他們太急還是羞的。那是他記憶中女子第一次這麽大聲的說話。


    “我等你們凱旋!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皇帝衝顏辭笑了笑,“她學富五車,溫婉賢淑,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子。”


    荒涼的小山坡許是迎了春,竟有許多不知名的小白花和小黃花開著,倒是添了幾分春天的顏色。


    “中間、最前邊那個就是你娘親的墳。”皇帝幾步走上前,親手為這座墳的主人除草,本來這種活是不該讓皇帝親自來的,但侍衛們都沒去阻止,想來是習慣了。


    顏辭也走上前和皇帝一起清掃、燒香跪拜。


    他長這麽大,隻跪過兩人,一是師父雲漓,二是已經去世的母親。


    隻有兩個侍衛留在遠處的馬車旁警戒,其餘的侍衛都和皇帝一樣在為這些不知名的墓清掃並祭拜。個個神色肅穆莊嚴。餘光瞟到一個侍衛在無人的角落為一座無名墳墓除草時在低下頭的瞬間悄悄往袖子上湊幾下。


    無名墓,或許也是有名墓,至少,在一些人心中不是無名墓。


    “你娘和這些人一樣,染上了疫病,死前她說要和他們埋在一起……”


    寒風吹過,呼呼的風聲像是女人的嗚咽聲,像是鬼怪的哭泣聲,更像是死者的悲鳴。


    “一個月後就是你的生辰,該行冠禮【注1】了啊……到時候父親一定會親手為你戴上。 ”


    顏辭全程沉默著,因為他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該說什麽話去回應。


    他隻在心中對他素未謀麵的娘親說,“娘親,孩兒來看您了。”


    *


    還沒到駐地大老遠就看到在爬樹摘花的夢秋,樹下還有一群五六歲的孩童笑著拍手,“摘花花,做花餅!”


    他眉心一跳,緊繃著的臉軟了兩分,快步走上前,“小師妹,危險,快下來。”


    這麽多凡人在,他不可能直接飛上去或者用靈力將人帶下來。小師妹怎麽受傷了還不消停,傷口裂開的怎麽辦?


    夢秋絲毫不受影響地摘下最後一朵花,放進腰間的大布袋裏,將抽繩一拉,將口子封好後將布袋往下一丟,正好丟進一個小女孩懷裏。明亮的眼睛一彎,揚聲道。


    “鮮花餅做好了記得拿來分我啊!”


    孩子們歡呼一聲留下各種保證後就跑遠了,拿著布袋的女孩還衝夢秋大喊道,“花婆婆做好了我一定帶來給你!”


    “你一定要等我們回來啊!”


    早已經忘記自己還在養傷的夢秋本來想直接跳下去的,沒想到一低頭就看到了飛停在她腳邊的歲暮。


    她朝顏辭回以禮貌一笑,踩著歲暮慢慢地從樹上平穩下落,她衝顏辭咧嘴一笑露出一顆小尖牙,像賣乖的小狐狸,顏辭的手抬起又放下,又氣又無奈,“你的傷還沒好全就這麽胡來,傷不痛了是不是?”


    “這不是剛突破心情好嘛。他們想吃用古樹上的花做出來的花餅,我是看他們爬不上去急得要哭了才幫忙的。”夢秋說得是真話,因禍得福突破後整個人都是美滋滋的,而且她的傷勢大好,疼痛感什麽的確實還有,但不多。至少她感覺自己是可以忽略掉的。


    顏辭看著這個自己嘴饞又不承認的小師妹好氣又好笑。實在不懂自己之前那個天天說自己吃不下了的小師妹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個嘴饞的貓兒的。


    “大師兄呢?可以讓他去摘啊,他不在駐地嗎?”


    說曹操曹操到。


    “四師弟,你在找我嗎?”


    塵清不知道從哪裏順利了把扇子,現在正轉著扇子笑吟吟地走近。


    “刷——啪!”


    畫著墨竹的扇麵突然收起,扇身正正好好不輕不重的打在塵清的手心上。


    顏辭看著一下又一下用扇子敲打在自己手心上的塵清莫名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接漫上天靈蓋的寒意。


    糟糕,要完蛋了。


    夢秋好奇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四師兄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大師兄有那麽可怕嗎?今天也沒有給四師兄試藥啊。


    塵清拿出一塊玉牌對顏辭道,“二師弟還有事務要處理,暫時來不了。”他衝顏辭慈愛一笑,“但他把存了劍氣的玉牌給了我一塊。”


    “乖乖受罰吧,四師弟。”


    塵清笑得像隻大狐狸,不懷好意。


    夢秋好奇的看著塵清手中的玉牌,“二師兄是什麽修為啊?”


    原諒她這個小築基看不透這些師兄們的修為,連四師兄的修為她都是靠原著中的時間線推測的。


    “唰啦——”


    手中扇子再次展開,畫著墨竹的扇麵擋住了塵清的下半張臉,隻餘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暴露在外。


    “你以後就會知道了,現在不急。”


    夢秋從歲暮跳下來的時候扯到了傷口頓時疼得呲牙咧嘴,塵清笑著執扇敲了敲她的頭,算是責備過了。


    顏辭召回歲暮,眼中是夢秋從未看到過的慎重,“來。”


    話落,塵清抬手將激活的玉牌朝顏辭丟了過去。


    夢秋隻看到一道耀眼的紫色光芒閃過,再就是一陣“哢嚓”聲響起,夢秋猜測那是顏辭的靈力護罩。紫光消失後顏辭就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了。


    她被塵清護著,並沒有多大的感覺,看到顏辭的情況吃驚了下,很荒謬。但她也知道了二師兄的殺傷力,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境界,但他一定很強!


    塵清的靈力護罩撤去後夢秋就小跑著到了顏辭旁邊給他喂藥,“四師兄你沒事吧?”


    顏辭:“沒事,皮外傷。”


    塵清也笑道,“隻是皮外傷多了點,流的血多了點,沒傷到骨頭,一顆丹藥就能恢複好。”


    夢秋沉默,“會不會太重了,其實我也有錯,四師兄他……”


    “不,這次確實是我的錯,這個懲罰是應該的。”顏辭神色鄭重。


    塵清用扇子敲了敲夢秋的頭,“這是師父給我們定下的規矩。因自大害同門受重傷者,當罰。”


    顏辭依舊躺在地上壓根不想起來,“你受傷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躺一會。對了,小師妹,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就去把那隻鬼物撕了。”


    拋去腦中萬千思緒夢秋笑著應下,“好啊,我們一起去報仇。”


    塵清轉著扇子,聞言,他跟著道,“別一下子除了,拿來給我研究研究,還能煉一爐新丹藥。”夢秋開心了,“那我們明天就去把他揪出來,丟進煉丹爐裏煉丹!”


    顏辭聽到有新丹藥就不受控製的一抖。


    有點害怕但不多。


    他已經習慣了。


    第二日晚間。


    等所有人都休息了,三人才一起鬼鬼祟祟的去了玉蘭苑。


    三人這次沒有分開,夢秋則是指著那間小佛堂興奮道,“它上次就在裏麵。”


    顏辭狐疑的看了一眼小佛堂,供奉著佛祖、菩薩之類的地方按道理來說是不應該有鬼物的。


    除非……


    顏辭率先推開門走了進去,手中握著歲暮,黑瞳此刻像是覆上了一層化不開的寒霜。


    小佛堂中間有一尊塑金佛像,佛像眉目祥和,和記憶中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形象很是貼切。


    紅色劍氣寒氣凜冽,雪白劍影閃過將那尊佛像瞬間被劈成兩半!


    供奉的不是神佛,


    看著佛像裏瑟縮成一團的黑氣,顏辭笑了。


    而是鬼!


    ——注釋——


    【注1】冠禮。古時男子的成人禮,一般是二十歲。起源於周代。


    冠禮在宗廟內舉行,冠前十日內受冠者要先卜筮吉日,十日內無吉日,則筮選下一旬的吉日,並將吉日告知親友。及冠禮前三日,又用筮法選擇主持冠禮的大賓,並選一位“讚冠”者協助冠禮儀。


    一共有三次加冠,先加緇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後授以爵弁。每次加冠後,大賓就會對受冠者讀祝詞,再由大賓其取字等等流程。


    總而言之,加冠禮挺複雜的。後麵會有更詳細的注釋,咳,就是為了趕時間所以才會比較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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