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雞飛狗跳後,以過來找顏辭試藥的塵清一手拎一個,鬧劇落幕。


    顧橋原本沉鬱鬱的心情被這麽一鬧,反而去了大半。


    南泉自始至終都是麵帶微笑的,而且笑容愈發深了。微微上挑的好看鳳眸輕彎著,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像極了狐狸,狡詐的狐狸。


    “二十歲的人了還跟九十歲的小姑娘較勁。”明明昨天顏辭是嚴肅著一張臉完成的冠禮,現在就這樣跳脫,或者說,他原本就是這樣的性子。和顏辭相處了幾日,南泉更傾向於後者。


    這麽說著,話鋒一轉,他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看來是我想錯了。”迎上顧橋那滿是疑惑的目光,南泉的眼眸變得深邃起來,就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水井,讓人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他微微抬起頭,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緩緩地說道:“顏辭她啊……並不是像飛星,而是更像你呢。”


    他的話音剛落,仿佛在空氣中激起了一圈圈漣漪,讓顧橋的心中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顧將軍年少時聞名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識?”


    顧橋聽懂了,這是在打趣他呢!


    他年少時招貓逗狗,常和人打架,他爹是將軍,他是紈絝。他能有什麽好名聲,誰都不想和他走得近,看到他就像看到什麽洪水猛獸,避之不及,惡名在外也不過如此。


    “你就別打趣我了。”


    說著,顧橋垂下眼簾,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牽強的笑了笑。


    見此,南泉倒也不介意好友的反應,笑容微斂,但眉眼依舊溫和,如春風拂麵,讓人不自禁放下戒備。聲音如泉水叮咚,悅耳舒適。


    端的是溫潤君子。


    顧橋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句話。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一想到翻譯過來的話,顧橋忙慌搖頭,要將腦子裏的想法甩出去。


    眼角餘光瞥到在偷笑的南泉,他也跟著笑道:“看你這樣子,誰能把朝堂上雷厲風行的帝王和你聯係到一處?”


    聞言,南泉掏出不知從哪裏順來的木珠手串,放在手中把玩著,嘴裏還煞有介事的道了句:“阿彌陀佛。”


    “朝堂是朝堂,私下是私下。當時是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端著些,怎麽鎮得住那些個老狐狸。”


    珠串顆顆圓潤飽滿,隱隱約約聞到些木香。顧橋也就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手上摩挲著一盞燈。


    “有心了。”


    聞言,南泉微微一笑。到了長廊下,南泉輕駕就熟的搬出一張椅子,在顧橋旁邊坐下。


    “這不是正巧顏辭在,就讓他們幫了個忙。看這花,開得都比以前好了許多,仙人就是不一樣啊!”南泉歎了一聲。


    顧橋眸光平淡,並沒有回應君主的慨歎,隻一手抓著燈身,一手攥著刻刀,靜靜的看著眼前開得正盛的嬌花,將它們的笑顏細細描摹入心。


    轉了轉燈身,好容易在刻滿“雲飛星”三個字的燈身,找到了一個空地較大一些的位子,顧橋抬手將紫藤刻了上去。


    沒過多久,幾朵宛如真花一般、鮮活而靈動的紫藤花就已經雕刻完成了。那紫藤花瓣層層疊疊,仿佛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花梗婉轉曲折,猶如自然生長般逼真。每一刀、每一劃都展現出了作者精湛的技藝和對美的獨特理解。這些紫藤花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讓人不禁為之驚歎,也可見雕刻者技藝之精湛。


    這個小院是他和雲飛星見最後一麵的地方,是雲飛星永遠離開的地方,也是整個皇宮,唯一一處種了紫藤的地方。


    雲飛星離開那天正好是她的十八歲生辰,十八歲啊……


    她十八歲卻已經長出了白發,原本蒼白卻細膩的臉上滿是疲憊,那股讓人心安的草藥香淡到幾乎聞不到,手上的薄繭也已經不見。


    紫藤依舊開著,花下的人也是熟悉的人,可是,他總覺得哪裏變了,是哪裏變了呢?


    飛星說:“物是人非。”


    顧橋卻不這麽想,磕絆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一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他覺得自己難得文雅一回,頗有些成就感。然,還不等他得意多一會,飛星就笑道:“沒想到你會記得辭暮的號。”


    這句話原是在飛星給他寫的信中看到的。


    小院外的老太監悠閑的坐在小馬紮上,背靠著院牆,抬頭看著藍天白雲和探頭探腦的小紫藤,心中感慨皇帝、顧將軍和雲小姐的情誼。


    宮中可以有天下所有的花,卻獨獨不能種紫藤花。


    這哪裏是不能種?


    分明是隻能在這一處種。


    我的皇上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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