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回到達萬佛宗,抬頭看向高聳入雲的階梯,耳邊回蕩著萬佛寺古老鍾聲的沉悶聲音,鬱小郎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是什麽時候呢?


    他被冠上了一個拯救蒼生的佛子稱號。


    是那天萬佛寺測不出來的靈根。


    是所有人麵對邪修橫行的無解局麵,是無數個蒼老麵容對著他的不忍和對蒼生的痛苦。


    他們說他是救世主,是可以拯救蒼生的主。


    可是他需要犧牲他自己的……命……


    是命嗎?


    如果他可以修煉,會有一個快要圓寂的老和尚和好幾個長老將他的畢生修為全部渡給他,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


    然後去拯救世人。


    拯救蒼生?


    多可笑啊!


    這個世界都爛透了,有什麽值得他拯救的?憑什麽?憑他們曾經的冷眼相待還是他們的臉皮厚比城牆?憑他們的命是命,他的是賤命嗎?


    為什麽蒼天如此不公?


    他們明明是那麽不堪,為什麽要讓他一個經曆了萬般苦楚的人去救?


    既然遲早都是要死的,那就提前去閻羅殿報到好了。


    死了還有那麽多人作伴,多好啊。


    哈哈哈哈……


    可能是察覺到了鬱小郎的情緒和想法,和尚和他談了好久,交談結束,鬱小郎還是不願意的。


    萬佛寺內,聚集了各宗門的人,為了要不要讓鬱小郎獻祭自己而且拯救世俗界的事情眾人唇槍舌戰,唾沫橫幅,所有都爭的麵紅耳赤。


    一部分人占據高點用道德攻擊綁架,一部分人高高在上的以為那不過是一個不能修煉毫無背景的凡人,想要強行讓鬱小郎獻祭,一部分人則是對一個連修煉都不能的凡人異想天開的去拯救整個世俗界,癡人說夢,還有不忍心的。


    白天的大殿內滿是人群。


    夜晚則是寂靜無人。


    鬱小郎來到大殿內,跪坐在那個莊嚴慈悲的高大佛像麵前,月光透過窗紙灑進大殿內,充滿了香火氣息的殿宇下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寧靜感,仿佛能叫人放鬆身心。


    鬱小郎也才是十幾歲的少年,但是因為童年時期營養不良即使後來吃好喝好了幾年但是也是……


    少年身形單薄清瘦,穿著一身粗布麻衣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他緊閉著雙眼雙手合十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是說普度眾生嗎?什麽世俗界遭受邪修摧殘這麽些年都不曾現身?都已經血染滿地死了那麽多人了為什麽不渡他們?”


    “為什麽不救他們?”


    “是因為他們不配嗎?”


    ……


    “你渡蒼生,慈悲為懷,為什麽不渡我?”


    “是我還不夠苦嗎?”


    “為什麽……”


    無人回應少年字字句句都是不甘的質問,少年抬起頭,望向那尊始終眉眼微垂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的金身在月光下泛著瑩瑩光澤,煙氣繚繞,好似身處雲端。


    吱呀——


    陳舊的木門被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回過頭,是和尚和萬佛寺的住持,也是那個即將圓寂想要把他的修為全部渡給他但是因為他沒有靈根而不得不放棄的那個老和尚。


    鬱小郎一驚連忙轉頭低下腦袋胡亂擦了擦臉,老和尚的笑容依然是那樣的慈祥,“鬱施主。”


    那一晚。


    和尚和老和尚說了他們的計劃,他們翻遍了古籍找到了一個計劃,那就移花接木。鬱小郎能夠被斷定為是那個可以拯救世俗界的救世主,且被大多數人肯定的原因是因為命格和他的特殊體質。


    而預測出這個特殊點的東西則是萬佛寺的一個叫做淮南的神器,也就是根據這個神器,他們推演出來可以拯救這場浩劫的人,以及這個人的具體方位。


    所以才有了和尚和鬱小郎的相遇和遊曆,一切都是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預謀。


    和尚說他的遊曆是真的,他是確實要去遊曆,也是正好承擔著這個任務,至於遊曆的事情也是完全隨機因為這個本就不在他們的計劃中,在這個遊曆中他們可能會遇到危險而後死去,但是和尚不會眼睜睜看著鬱小郎死在他的麵前。


    那不隻是他的朋友,更是那個肩負拯救蒼生的人,他的感情上不允許自己的朋友死在自己麵前,更不允許一個可以拯救那麽多人脫離苦海的人在自己麵前死去。


    鬱小郎問他為什麽,和尚隻是說“這是他的本心,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其他,我都不會允許自己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友死在自己麵前。”


    不得不承認,無論如何,鬱小郎和和尚都在這些一起遊曆的時間裏成為了關係要好的好友,即使鬱小郎自己一直在否認。


    老和尚說他們可以將鬱小郎的體質和命格完全轉移到和尚身上,這樣一來,鬱小郎不僅可以得到和尚的靈根也可以得到一個比他好的命格。


    因為和尚是他們萬佛寺的新一任佛子,繼任大典在三天後就要開始了。


    鬱小郎久久不言語,老和尚就讓他先好好想想,和尚臨走前也在勸說著鬱小郎,讓他答應。


    大概一炷香後鬱小郎抬起臉,眼中滿是不解和倔強,他問,“為什麽?”


    和尚微微一愣而後笑說,“因為我們是生死之交是摯友,也因為我愛著這個世界,所以我願意代替你去做這件事。”


    袈裟被人攥住,和尚垂眸對上鬱小郎微紅的眼睛裏滿是執拗,少年的聲音有些嘶啞,“為什麽?明明他們一點都不配,這個爛透了的世界它憑什麽,它不配被救!”


    和尚看著少年的眼睛微微愣神,而後重新揚起溫和的笑,他伸手握住少年微涼的手蓋住了那泛白的骨節笑說,“不,它值得。因為蒼生不僅也不止是隻有那麽一個人,而是有千千萬萬個人,而這千千萬萬個人裏,有師父,有師兄師姐,有依舊熱愛這個世界的人,也有你。”


    鬱小郎怔愣片刻,緊緊攥著袈裟的手微微鬆開一瞬又被那隻溫厚的大手重新握住,和尚溫潤清朗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所以,它值得。”


    鬱小郎猛的抬起頭,撞進和尚那雙幹淨漂亮的好像琉璃一樣的琥珀色眸子,他快速的眨了眨眼重新低頭腦袋掩蓋眸中思緒。


    大概是為了離別,和尚這些天都在陪著鬱小郎。


    就和他們當初一起遊曆時一樣。


    老和尚和各宗掌門說了新的解決辦法,也就各自散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因為老和尚並沒有給他們反駁的機會,因為那不是商討是通知。


    既然萬佛寺都舍得將他們百年難遇的天才那個預備佛子推出來獻祭了,那他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於是他們就都回去準備這個祭祀儀式的工作了。


    這些天相處下來,都讓鬱小郎知道,主持和和尚說的讓和尚代替他去獻祭的話不是說笑,他們是真的準備這樣做。


    而他們都為此做了很多準備,也想的格外全麵 包括不讓任何人說鬱小郎的壞話 在背後偷偷討論這件事等等。


    和尚總是在準備工作結束後的空餘來陪鬱小郎讓鬱小郎放寬心不要糾結和有心理負擔,因為那都是和尚他自己自願的。


    他是自願代替鬱小郎獻祭。


    代替他去死。


    鬱小郎每次都十分安靜,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尚在他耳邊說話,說著他們一起遊曆時的事情,和尚就挑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說著,都是開心有趣的。


    在第三天鬱小郎陪著和尚說笑了一天。


    那天他們都笑得很開懷。


    夜晚,鬱小郎偷摸來到主持房間,他在主持房間裏待了不多會就離開了。


    第四天,就是要祭祀的那天,當天,一切準備就緒,而那個被大家都認定了是獻祭對象的和尚卻並沒有來,來的,是一個沒有一點修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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