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江承兮乖巧地坐桌邊用早膳,今日荷香給她梳了兩個抓髻,一身櫻草色衣衫,襯得得她嬌俏可愛。


    澋蕭隨荷香步入屋內,江承兮不時偷偷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荷香則遞給他一碗白粥和一個饅頭。


    澋蕭朝荷香頷首致謝,荷香與江承兮皆感驚訝,他今日的舉止,與昨夜那駭人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荷香忍不住問道:“你,可會說話?”


    澋蕭放下碗筷,輕聲回應:“嗯。”


    “那你叫什麽名字?家住何處?”荷香接著追問。


    澋蕭沉默不語,低頭沉思。


    荷香本以為他不會回答,卻聽他低聲回道:“華蕭,我已無家可歸。”


    荷香眉頭微蹙,“那你又怎會昏倒在山下?”


    澋蕭斟酌回道:“我本是去投奔親戚,途經此地時不慎跌倒,醒來便在此處了。”


    荷香眼眸微深:“你這手上的薄繭,不似尋常農活所留,倒與我家少爺手上的繭相似。”


    澋蕭瞳孔一縮,但很快恢複平靜,眼眶微紅:“原本我家中小有薄產,也曾入過書院,習過君子六藝。


    後父母遭山匪所害,唯我一人幸存。母親臨終前囑咐我帶上信物前去投奔外家。”


    江承兮聽到此處,眼中泛起了點點淚花。


    荷香心中也湧起一股酸楚。想到他身上除一塊玉佩外別無他物,那應便是他口中所說的信物了。


    荷香沒有再追問下去,默默收拾了碗筷去往廚房。


    江承兮拉著他的衣袖問道:“你爹爹和娘親是在哪裏遇到山匪的?


    等我爹爹回來了,我讓他去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澋蕭看著小姑娘氣憤的小臉,那眼眶中還有未幹的淚花,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他仰頭望向屋頂,努力壓下心中的波動,低頭道:“山匪都是些窮凶極惡之徒,他們殺人如麻,你爹爹去了也會有危險。”


    江承兮立馬反駁道:“才不會呢!我爹爹,可厲害了,他可是槐安的父母官,那些壞人都怕他。”


    看著小姑娘滿臉自豪的模樣,澋蕭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原以為這家人隻是這村裏過得稍好些的村民,沒想到竟是槐安縣令的家。


    江承兮見他似是愣住了,歪頭問道:“你怎麽了?”


    澋蕭努力平複心緒,故作輕鬆回道:“沒什麽,我隻是有些奇怪。


    你爹既然是縣令老爺,為何你不住在縣衙裏,而是在這偏遠的村莊?”


    江承兮解釋道:“原本我也是住在縣衙裏的,但琅琊村的災情最嚴重的,爹爹就親自帶人來了這裏。”


    “而娘親又忙著籌集善款和施粥,就把我送到這裏讓哥哥照顧。


    可外麵災民實在太多,哥哥也跟著爹爹去幫忙了,所以現在就隻有我和荷香在這裏。”


    澋蕭打量著她的穿著,問道:“那為何你的衣著如此簡樸?且身邊也隻有一個丫鬟伺候?”


    江承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有些不解地問道:“我的衣衫不好看嗎?”


    澋蕭隨口回道:“沒說不好看。”


    江承兮小跑著抱出一件雪白的披風問道:“那你覺得我這件披風如何?”


    澋蕭瞥了一眼,敷衍道:“挺好的。”心中卻在想著其他事情。


    江承兮得意道:“那當然,這可是我祖母派人從京城給我送來的。”


    “哦?你祖母在京城?那你祖父是不是在京城裏當大官的?”澋蕭試探地問道,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我祖父……。”江承兮思考了一會道:“爹爹好像說祖父是中書侍郎,時間太久了,我也記不清了。”


    澋蕭在腦海中搜尋著姓江的侍郎,卻一無所獲。


    他心中暗自思忖,或許是小姑娘記錯了,又或者官職並不高。


    看著小姑娘毫無防備地問什麽答什麽,想必她家人都十分寵愛於她,不然也不能養成如此天真的性子。


    ”澋蕭眼中閃過一絲探究,“那你爹爹就放心把你獨自留在這小院中?”


    江承兮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著他,道:“這裏可是槐安縣,三歲小孩都知道槐安縣裏沒有壞人,而且也不不是獨自留在這裏的,不是還有荷香嘛!”


    澋蕭微微俯首,注視著她:“哦?當真沒有壞人存在的嗎?”他的語氣裏似乎隱藏著某種不懷好意的捉弄意味。


    這時,屋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澋蕭微微直起身子,悄然向後退卻一步。


    江承兮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當她瞥見荷香手中之物時,心中疑慮頓消,轉而可憐兮兮地望著荷香。


    荷香見狀,忍俊不禁,她深知小姐素日對練字頗為抵觸。


    若非少爺嚴加督促,隻怕她一個字也不願多寫。


    荷香輕聲勸誡道:“小姐近日需得勤加練字,老爺給京城的回信中提及,待老夫人的壽辰之際,您需親手抄寫一卷佛經以盡孝心。


    還有少爺走時布置的十張大字,若少爺歸來,您尚未完成,恐又要受到責罰了。”


    江承兮聞言,愁眉苦臉地走向窗邊,因院中無書房,她隻得在窗邊品茗地榻幾上揮毫。


    荷香細心地為她研墨,隨後坐在門口,專心繡花。


    澋蕭悄然走至江承兮身後,當瞥見紙上字跡,不禁眉頭緊鎖:“這便是你兄長教你練的字?”


    江承兮小臉微紅,辯解道:“才不是,我哥哥的字可好了,甚得書院夫子讚譽。


    這我自個兒練的,無人指點。


    爹爹每日忙於公務,哥哥又須赴書院求學,皆無暇教我。


    爹爹曾說,待明年我年滿六歲,便為我延請女夫子入府授課。”


    澋蕭輕輕握住她軟弱無骨的小手,正色道:“我來教你吧!你寫的字著實不堪入目,令人不忍卒讀。”


    江承兮心下一驚,忙望向荷香。澋蕭卻先一步詢問道:“我可否教她練字?”


    荷香抬頭打量著澋蕭,雖知男女有別,但念及小姐年歲尚幼,便頷首應允。


    江承兮見荷香點頭,便嘟起小嘴。


    澋蕭地聲音,自頭頂傳來:“專心,抬頭挺胸,站直,勿要倚靠桌案。”


    荷香見他二人久未停歇,眼看時近晌午,便起身前往廚房備膳。


    江承兮見荷香離去,心生懈怠之意,欲棄筆不練。


    澋蕭卻緊握其手,不肯稍鬆。


    江承兮屢次掙脫未果,心中漸生急躁,眼眶微紅,嗔道:“放手!你捏疼我了!”


    澋蕭見她有落淚之兆,遂低頭凝視,低聲威脅道:“不許哭,不然我挖了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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