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前的例會,言杉才第一次見全了部門裏的所有同事。不是害羞的人,也不是社交達人,摩羯杉是一隻慢熱杉。


    安安靜靜的坐在會議桌前等開始信號時,慢熱杉有點羨慕沈萌萌。仿佛新員工隻有自己一個人。


    已經見過麵的同事,沈萌萌相處起來像老同事一樣。進入會議室的那一刻,她迅速就能篩選出哪幾位是生麵孔,主動走過去打招呼,三言兩語的相互介紹,一氣嗬成,高效又自然。


    慢熱杉觀摩了兩分鍾,感歎自己這輩子也進化不出這樣的本事來。


    林經理進來時,慢熱杉還在為會上的自我介紹靜靜的打著腹稿。她看過的電視劇裏,新同事第一次參加集體會議,都有這個環節。


    奈何,林姝懶得給“新同事自我介紹”分配1分鍾的時間,甚至懶得花2秒鍾給個開始信號。


    她一進來,安樂祥和的會議室裏馬上就靜出緊張的氛圍。和另外十七名同事一樣,言杉也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連個開場白都沒有,林姝一坐下就開始點名。一個項目一個項目的點過去,每個項目的匯報時間很少能超過5分鍾。


    三四個項目匯報過後,言杉就明白了緊張的氛圍從何而來。


    不管項目進展是好是壞,哪怕是項目組自己覺得自己的工作過程很順利,林姝總能敏銳的找到問題。


    “你被目標企業帶了節奏。”


    “你的市值評估數據不準確。”


    “你的盡調工作有疏漏。”


    “你的行業背景調研不充分。”


    “你的可行性報告很水。”


    “你的投資回報率測算,套錯了數據。”


    ……


    一句句幹脆又利落的話,從那張冷冰冰的嘴裏射出來,幾乎沒人反對。偶爾有同事為自己解釋兩句,再聽到林姝進一步的說明後,便會是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言杉更緊張了,因為從合肥回來後,林姝就沒有再管過徽味公司的事情,丟給她一個工作清單就做起了甩手掌櫃。


    倒是沈萌萌,這幾天沒少幫她答疑解惑。畢竟找沈萌萌請教工作方式,沒什麽心理壓力,不像林姝。


    毫無意外的,言杉在匯報投資規模時被打斷了。


    林姝翻著幾頁測算稿,頭也顧不上抬:“你的測算結果是3215萬,我的直覺,這個金額蓋不住這個項目。問題出在哪裏了,我現在還不知道。周六你加個班吧,重新複盤一下測算過程,找到原因後再調整。”


    言杉“哦”了一聲就重歸安靜。林姝隨手把底稿插到了最下邊,開始點另外一個項目的名……


    晚上回到學校,言杉在食堂裏轉了一圈,對所有美食都喪失了全部興趣。


    沒有胃口的人在宿舍裏打開飯時,發動起對狡詐女配的無聲埋怨:<真討厭!大反派才會在周五下班前開這種讓人倒胃口的例會!擺明了讓所有人都過不好周末!果真,女配大概率沒好人!>


    罵著罵著,電話響了。


    狡詐女配:“喂,方便嗎?”


    言杉不知道哪種情況算方便,哪種情況算不方便,隻能回答:“方便。”


    狡詐女配:“你沒有在測算模型裏考慮小股東清場的問題。”


    言杉麵前的飯更不誘人了:“你是說股權溢價嗎?我有加股權溢價的係數。”


    狡詐女配:“股權溢價的係數,考慮的是徽味公司的企業價值。之前咱倆不是定位過他們找投資的隱形目的嗎?他們想通過引入資方,達到小股東清場的目的。要想把小股東們攆出局,就不得不在正常的股權溢價之外再付出代價。”


    言杉:“哦,明白了。我明天調整一下。”


    狡詐女配:“這一部分,你會評估嗎?會的話就不用來公司了,周一直接交一版。”


    言杉:“不會……這個……套常規模型,不怎麽合適吧?”


    狡詐女配歎了口氣:“那就明天上午10點來公司,我先給你講一下,你再改。”


    電話掛斷了,言杉來不及說“哦”,也來不及說“謝謝”。


    晚上,言杉一邊在操場上散步,一邊插著耳機,和遠在深圳的喬小帆抱怨狡詐女配的高氣壓。


    喬小帆:“畢竟是世界排名前四的谘詢機構裏出來的人,經驗豐富!江海集團這種投融資部門的員工,在她眼裏,估計就像小學老師眼裏的小孩子一樣。”


    言杉:“也許吧……”


    喬小帆:“我有點好奇,按照她這個水平,在谘詢機構裏應該職位也不低,為什麽要出來呢?熬上去很難哦,沒什麽特殊原因,是不會出來的。就算是想跳槽,也是在四大的範圍內跳一下,不會徹底換行。”


    言杉:“也是啊!我周圍校招能進四大的同學,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他們也隻是進了四大的財務谘詢版塊,比投融資谘詢版塊差遠了。”


    喬小帆:“估計有秘密……至少是有故事……”


    言杉不想揣測林姝的秘密和故事,突然間想起來喬小帆上次來北京麵試的事情:“你麵試的券商怎麽樣了?後來也沒聽你再提過,是黃了嗎?”


    喬小帆:“薪資沒談攏,我放棄了。你又不跟我複合,我沒必要接受一份薪資不理想的工作。如果上次複合成功的話,我這會兒應該已經入職了。”


    言杉:“你的腦子,永遠拎得這麽清,每時每刻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有選擇都路徑明確。真羨慕你!”


    喬小帆:“相反,我很羨慕你!你從來不想這些,但是總能撞到大運!就比如你嘴裏的狡詐女配吧……如果我剛畢業的時候,就有這樣一位帶教領導的話,我的工作會比現在優秀很多。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哦,對,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就不懂得珍惜。你看看你,不但不覺得自己很幸運,竟然還要抱怨。如果我是你的話,背個充電器算什麽呀,我都樂意每天給她拎包,求著她傾囊相授!”


    言杉笑了:“充電器真的很沉!”


    回到宿舍,一窩同學正聚在隔壁討論著各自即將入職的工作。陸芊也在其中,看見言杉從門前經過,趕緊招呼她進來一起聊。


    言杉沒興趣參加茶話會,也不想做掃興的人,準備應付幾分鍾就走。


    當一位成功挺進四大的同學談論起谘詢機構的話題時,言杉放棄了離場的打算。


    這位同學,提前做了很多關於知名谘詢機構的功課,嘴裏的信息有些來自已經入職的學長,有些來自網上看到的隻言片語,總結起來就是一個結論:要上位的話,除了業務能力超強,還要豁得出去自己。畢竟能進去的人,就沒有業務能力不好的。


    豁得出去自己……


    言杉想一想林姝出眾的顏值,再想一想林姝莫名其妙的換行,有點難以直視。


    夜裏躺在床上,回味著隔壁宿舍裏信息量滿滿的話,回味著喬小帆對林姝“有秘密有故事”的揣測, 很想敞開自己的腦洞放肆遐想,又不敢敞開自己的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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