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推開屋門,周雲若走了進去。


    繞過屏風,最先看到的是一隻蒼白的手,血管隱現。似帶著涼意輕垂在床沿。


    走近了,視線沿著那隻手向上,他緊閉著雙眼,透出一種病態的脆弱,唇色淡得幾乎看不見。


    似是有所察覺,謝雲舟緩緩睜開眼,看到是周雲若,他眸心微動。


    “你來了。”


    周雲若的眼眶紅了紅,緩緩蹲下身子,與他平視,聲音裏夾著一絲苦澀:“雲舟,我想你好好的。”


    如上一世般,安穩到老,兒孫滿堂。


    他苦笑一聲,眼淚先她而落。


    兩次,他親眼看著她嫁了兩次,痛到了骨子裏。他如何能好?


    此刻,他凝著她,滿腔的委屈與不甘,又全都說不出口。


    畢竟嫁給蘇禦是她最好的選擇,自己給不了她正妻之位,也給不了她一品誥命夫人的榮華,能給的隻有這一顆真心,可那也是她從來不想要的。


    見他這般模樣,周雲若的心頭湧起一股負疚感,過往一幕幕拂過心頭。


    她低聲道:“該遺憾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如今這樣才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


    謝雲舟沉默了良久,問她:“雲若,如果我沒有家室,你會選我嗎?”


    四目相對,周雲若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她知道這是他心裏的執念。也是他的意難平。


    ……………..


    ··················


    待她出了屋門,柳氏向前朝她施禮,此刻看著周雲若,柳氏的眼中沒有算計和防備,有的唯有一抹釋然。


    出來半柱香的功夫,周雲若不敢耽擱,快步回到壽春院,老太太見到她,提起的心才算落地。


    又將前廳的情況給她說了一遍,等她過去時,就見元宏醉得不輕,酒杯都端不穩了,身子斜斜地歪在椅背上。


    反觀蘇禦,他端坐於席間,眼神清明如寒潭之水,此刻,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神色複雜難辨。


    周雲若輕喚一聲:“夫君!”


    他的目光便準確無誤地鎖定了她,那眼神卻讓周雲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本欲上前的腳步一頓,堪堪停在幾步之外。


    片刻,那種被鎖定的壓迫感,消失了。蘇禦起身,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走了過來,離得有些近。


    “吃飽了嗎?”


    周雲若的臉瞬間一紅,被他戲弄了幾次,她如今對這話有些敏感。


    看了他一眼,就垂下眼簾,緊抿著唇。


    見狀,蘇禦眸色深了深,轉身又坐了回去。


    接著悶了口酒,也不說話。


    元善見狀,朝她擺擺手。示意她先去用飯。他以為蘇禦是未盡酒興,不想被打擾。


    周雲若緩步走出前廳,回望了一眼,心間莫名一緊。


    一個時辰後,蘇禦醉意朦朧,被文遠小心翼翼地扶上雕花馬車。


    車內,蘇禦的頭斜倚在柔軟的靠枕上,雙目緊閉,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一路上,未同她講過一句話,即便她喚他,他也不應。


    她心頭一陣不安,總有種被他看穿了的感覺。


    車輪滾滾,他的呼吸帶著絲絲酒氣,車內盈滿了他獨有的氣息。


    她的目光沿著他麵部的輪廓遊走,那如遠山般深邃的長眉此刻微微蹙起,仿佛藏著未解的憂思。


    鼻梁挺拔而優雅,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了他微啟的薄唇上,那唇色因酒意而略顯緋紅,有點勾人。


    周雲若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他的唇瓣。


    一瞬間,手指似被燙了般快速縮回,她臉頰上染上了緋紅,像是夕陽下天邊的雲霞。


    慌亂間掀開車簾,她扭頭看著外麵的街景,卻又仿佛什麽也沒看進去,隻是轉動著眼珠。


    待馬車停在府門時,蘇禦終於睜開了眼,他目光甚至沒在周雲若身上停留,直接下了馬車,又被文遠扶著進了府。


    這一刻,周雲若確定蘇禦知道了。


    石霞扶周雲若下車時,低聲道:“主子,大人·····是不是··知道了?”


    聞言,周雲若的腳步踉蹌了一下,石霞連忙穩穩地扶住她。


    “主子,慌也沒用。”


    石霞看出她的不安,凝眉想了想說:“要不您主動給他認錯,哄哄他。”


    周雲若絞著手中的帕子,心緒煩亂。


    晚膳時,蘇禦沒來,周雲若也沒胃口,倒是閆昭吃了不少。


    掌燈時,閆昭回了自個的院子,周雲若去了廚房,親自熬了些山藥粥。


    蘇禦沒回主屋,便讓石霞去打聽,石霞來時,周雲若正在盛粥,聽說人不在書房。


    手一抖,粥液順著瓷碗邊緣滴落,灑在周雲若的手背上,瞬間騰起一片紅暈,細密的水泡在痛楚中悄然浮現。


    她本能地抽回手,輕呼出聲,眼裏閃過一抹痛意。


    石霞忙取來冰水,想是剛開鍋的熱粥,太燙了,冰了好一會,水泡也不見消。還是通紅一片。


    灼熱的痛感仿佛直透心扉,讓她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他不在主院,也不在書房,這個時辰也不可能去公主府,那就隻有一個地方可去。


    空氣中彌漫著山藥特有的香氣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糊味。周雲若深深呼出一口濁氣,轉身出了廚房,門外丫鬟婆子們見了她來,忙請安。


    王嬤嬤見她捂著手背,忙去查看,見手背上起了一片水泡,倒抽了一口冷氣。


    就要去請大夫,周雲若搖頭道:”不用那麽麻煩,石霞去府醫那取燙傷藥了。“


    說著,就進了屋。


    王嬤嬤聯想起早上大夫人出了院子,綰姨娘在屋裏哭哭啼啼,她往裏頭瞟了一眼,就見她撲進大人的懷裏,抱著不撒手。


    看不清楚大人的神色,倒是見大人推她了,後來,說話的聲音小了,沒過一會綰姨娘就哭著跑出來。緊接著大人也出來了。


    很明顯大人不待見綰姨娘,既然如此二人又為何鬧了別扭?


    王嬤嬤心中疑惑叢生,臉上寫滿了不解。


    服侍著周雲若洗漱,卸了釵環,換好了寢衣,又坐在銅鏡前,抹了麵膏,香味淡雅。她不由地拿起來多聞了幾下。


    見狀,王嬤嬤道:“這是大人特意從太醫院給您帶來的,聽說宮裏的娘娘都用這款。”


    周雲若捏著粉盒的手指緊了緊,又輕輕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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