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疾。”


    無疾看向她,露出虛弱的笑容,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幾不可聞。


    鳳輕輕駭然,“你的聲音怎麽了?”


    春草又想掉淚,“老夫人讓劉媽媽來給小姐灌啞藥。”


    “你喝了?”


    鳳輕輕聲音都破音了。


    “沒。”


    春草又破涕而笑,“沒有,小姐給幾個婆子都喂了毒,每月要吃解藥的,她們現在都聽小姐的了。小姐的身音是自己吃藥吃的,以後還能恢複的。”


    鳳輕輕默了默,示意春草出去,兩人一時相視無言。


    良久,鳳輕輕道:“無疾,這是怎麽回事,你和我?”


    無疾笑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直到看到現在的你,我才知道,為什麽你是玄龍,我隻能是囚鳳。”


    她粗沙的嗓音難受至極,每說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般,“這樣也好,你做安南伯,我做鳳六小姐,你可以安心的飛了。”


    鳳輕輕皺眉,“你不跟我一起走?”


    “不能!”


    無疾語氣堅定,“我要跟南宮衍鬥到底。”


    再沒有這麽合適的一個身份了,她想。


    …………


    無疾的誌向,鳳輕輕不懂,但她尊重,這樣也好,從此刻起,她隻是容棠。


    (各位,為了好區分,以後就隻稱呼為容棠了。再提起鳳輕輕,就是無疾。)


    安南伯府照計劃準備好了出行物資,隻待城門開。


    午後,城門可以出入了,隻是盤查特別嚴,容棠想著,她還要見一個人。


    出西城門二十裏地,就是鳳四爺所在的淩雲觀,她和容三一起到來的時候,遠遠的,似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眼尖的容棠認出來,那就是靖安侯。隻不知他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他不是排查水患去了嗎?


    難道這麽快結束了?


    但見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又不像光明正大來的。


    鳳四爺很快就見了他,二人坐在一處,就連容三都看出不對來。


    要說做女兒裝束的時候,隻有三分相似,現在做男裝打扮,容棠足有五分像鳳四爺。


    隻不過鳳四爺久不出入京城,就算偶爾回去,他現了老態,背脊微彎,麵孔枯槁,猶如日暮。


    而容棠少爺意氣風發,宛如初生朝日,蓬勃耀眼,任是誰,也不敢將兩人聯係在一起。


    鳳四爺看著他,竟然露出終於釋然的欣慰之色,“是你,你回來了。”


    容棠驚了一下,他認出來了?不可能啊!


    正想著怎麽讓他閉嘴,鳳四爺展開了笑臉,“為父曾經給你起了名字,叫鳳朝曦,如果你不想改回來,仍然叫容棠,也是可以的。”


    容棠懵了。


    容三大著膽子道:“鳳四爺,您是不是癡妄了?這是我們主子,南疆王子,察塔克容棠。”


    “十四年前,你在大昭寺被抱走,對不對?”


    容棠反駁不了。


    “當年,你母親懷的是雙胎,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後來隻帶回一個女兒,我問她兒子哪去了,她說死了,卻不見屍骨。”


    容棠腦子轟一聲響,半晌澀聲道:“然則,你怎麽知道另外一個是兒子?”


    “也許是我想要一個兒子吧!”鳳四爺黯然,“況且我問了她,她也沒反對,可見丟的那個就是兒子。”


    “所以,你是因為兒子丟了,從此對妻子不好?”


    鳳四爺臉色變了變,“我不知道你聽聽了什麽。可能你也不會理解,突然有一天,你發現你的妻子好像不是你的妻子了,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很糟糕。可她死的時候,我又確確實實覺得那就是我妻子。嗬!我是不是瘋了?”


    容棠有些動容,或許別人不能理解,她自己就不是原身。


    “你是因為這樣,默認了老夫人將她推入萬劫不複,也是因為這樣,默許了她們磋磨你的女兒?”


    鳳四爺的瞳孔猛縮,臉皮一陣極速的抽動,難以啟齒。


    半晌才道:“你不要怨恨她,她有她的不得已,為了整個鳳家,為了子孫後代,她也承受了很多。”


    家族沒有經天緯地的才子,也沒有能上陣建功的武將,可他們又想榮華富貴子孫綿長。


    從未得到過也就罷了,可是鳳家得到了,便不想失去。


    “鳳四爺,這也不是你們戕害她人的理由。需知,凡走過,必留痕跡。靠偷,靠搶,靠出賣妻女得來的富貴尊榮,都不長久。一朝坍塌,將是滅頂之災。”


    鳳四爺的臉色特別難看,“朝曦……”


    容棠搖頭,“鳳四爺別亂叫,靖安侯府是個爛透了的所在,誰沾上誰倒黴。”


    鳳四爺嘴唇哆嗦了片刻,起身走到書架處,取下一本書,從裏麵拿出一張紙,推到她麵前,“諸多不快,都緣由黃白之物,這是為父補償你……你們兄妹的。”


    容棠心裏說不出的別扭,要是當年謝氏生的真是雙生子,那兩個女兒的可能性更高些。


    她這時都差不多相信,無疾是她的姐妹。


    接過鳳四爺推來的紙,翻開看了一眼,是一個院子,標注了某處。


    她的眼皮狂跳。


    鳳四爺啞聲道:“關於你妹妹,我這輩子對她虧欠良多,你以後對她好一點。至於謝氏,我自認並沒有對她不起。十年前進宮赴宴,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


    “你胡說!”容棠怒了,“汙蔑一個婦人的名節,你也好意思。”


    鳳四爺苦笑,“她名聲太好了,你竟容不得別人說她半句不是嗎?事實上她生性涼薄,貪慕虛榮。你道十五年前她為什麽拒絕做繼後?因為胡皇後讓她喝下絕子湯,她不肯。陛下是喜歡她,但也不容她生下有謝家血脈的孩子,將來阻了他嫡長子繼承皇位。”


    陛下有多不喜門閥氏族,容棠也是知道的,有這樣的想法也不稀奇。但……


    “她既然拒絕了,又怎麽會主動要求進宮?鳳四爺,不要再為自己的卑鄙無恥找借口了。”


    容棠說著,從袖子裏拿出慧慈大師的念珠,捏在手裏把玩晃蕩。


    “這,這是什麽?”


    鳳四爺啞著聲問,他修道十年了,有沒有得道不好說,對這串一眼看去就佛韻滿滿的珠子,還是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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