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第一次親眼見到淺海彌霧,是在他們班的拆彈教學課上。


    進入警校已經快滿三個月,就在上星期,學校特聘了一個年輕的拆彈教官。他開的是實操和理論雙選公開課,配合警校原有的拆彈老師進行授課,每個班級都有講。


    在今天才終於輪到萩原研二所在的鬼塚班。


    雖然直到今天為止還沒有和老師進行麵對麵接觸,萩原研二卻早已憑借高超的社交技能把信息收集得七七八八了。


    這個新來的老師叫淺海彌霧,25歲,東京警視廳警備部機動組爆|炸|物處理班成員,不管是理論還是實踐上的拆彈技術都很優秀。


    或許值得一說,人長得還挺帥氣。


    學校裏的群裏有很多相關帖子,上麵甚至還有一張新老師的側麵照。


    不過是擠在人群當中偷拍的,像素有點模糊,但是依然擋不住鏡頭中青年的光芒。


    【好家夥!上課居然帶手機拍照啊!】


    【分享俠,我願稱樓主為分享俠啊!謝謝拍的老師帥照!】


    【有一說一,淺海老師真的好年輕,感覺混在我們當中都看不出來是老師了。】


    【哈哈,上麵不會在陰陽怪氣某些禿頂的老師吧!】


    【你們都好膚淺,都隻看老師的外表了。難道就沒人誇他的技術嗎?八線模型隻用了2分32秒!】


    【敲!2分32秒?就是那個難死人不償命的八線模型?老師牛啊!!!】


    【我證明!就是前天我們班的課,當時淺海老師的手速快得離譜,中途還停了幾秒,給我們邊看邊講。】


    【真是可惡啊,我們班怎麽還沒輪到!】


    【喂喂喂,大家都跑去聽淺海老師,其他老師怎麽辦呐。】


    【不好意思了,其他老師們,我今天就是想聽新老師的課(叛逆)(慚愧)(思來想去)(理所當然)】


    【……】


    萩原研二腦子裏麵回憶著昨天晚上看的貼子,隨即把視線落在講台上,講課的青年老師貌似很投入。


    統一式的教官製服很修身,被打理得連一個皺紋都沒有。


    身高大約跟萩原研二差不多,臉部輪廓比較清晰,挺直的鼻梁和揚起的嘴角讓整個人顯得溫和,但同時也不缺乏內裏的鋒芒和自信。


    黑色的短發幹淨利落,抬起頭與同學對視的時候,霧藍色的眼睛熠熠生輝。


    “壓發炸彈,比如飛機上扔的航空炸彈、炮彈,最常見的是壓發的反步兵地雷。這種炸彈想要拆掉,要先搞清它的發射原理,老式的一般是壓動底火導致摩擦發火爆炸。這種炸彈拆起來並不難,隻要將觸壓點用硬物罩住,不讓它與外界接觸就好了。”


    “另外,這種炸彈一般有完善的保險,把保險擰到安全位置,就不會炸了。但還是要盡快將炸彈浸入水中,交給後續的工兵清掃部隊。當然這種我們平常一般不會接觸到。”


    “接下來還有一種是電子壓炸型,觸壓點受到擠壓,電子設備運作,引爆炸彈。間斷任意一根線——


    前提是,他不是定時回路炸彈。”


    被底下同學們一直注視的青年教師娓娓道來,邊講著還在黑板上畫出簡陋但清晰的拆解關鍵詞,邊上備好的屏幕課件此時顯得多餘起來。


    “咳——”


    青年教師伸出右手食指在筆尖一抵,又貌似發覺到自己其實並沒有戴眼鏡,動作不禁稍稍一滯。隨後順勢將手一抬,略過額頭,把額前的碎發撩起往後一別。


    “再說定時炸彈,一般結構複雜,眉目繁多,拆彈要經過長期專業訓練。


    一個定時電路,到時間了就放電,引爆炸彈。隻要是電路斷路,就可以拆掉它。


    打開炸彈的外殼,可以看到火線零線和回路線。”


    說到這時,黑發的青年故意停頓。正在懶散地做著筆記的萩原研二沒聽到後續,剛一抬眼便看見對方揚起微妙的笑容。


    “剪斷火線,回家慶祝。其他線被弄斷,炸彈短路,冒火花——你回老家。”


    青年教師用手做爆炸狀,語言一下子變得幽默風趣,課堂的生動性瞬間升溫,好多同學忍不住笑了出來。


    見到課堂效果不錯,青年教師嘴角露出滿意的弧度,眨巴了一下眼睛又繼續講下去。


    “經常有敵人會把定時炸彈和電子壓炸炸彈結合起來讓人迷惑。有時會故意的把電池倉正極和負極的樣子作反。”


    ……


    “喂,萩,理論課好無聊啊,大多數就講課本上的,自己看看不就行了嗎?要我說,就應該全部實踐課!”


    鬆田陣平將後背頂上後桌,順便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伸手揉著眼睛。


    他對這堂單調的理論課並不感興趣。


    “小陣平,講課也要循序漸進啊,話說你不覺得淺海老師講的挺有趣嗎?”


    萩原研二前傾身體,湊到鬆田陣平的耳邊,帶著一貫的笑意小聲回應,煙紫色的眼睛和池麵的帥氣格外吸引眼球。


    “還有小陣平別在其他同學麵前說這種話呀,容易招打的!”


    萩原研二看著自家幼馴染英俊的臉龐,不由地無奈搖搖頭——


    說出教科書隻看看就行這種話的,多少顯得有些狂妄。


    不過小陣平倒也有資本說這話。


    而且鬆田陣平的確也說的實話,警校的拆彈課程的確較為簡單,麵對的是全體警校生,複雜程度和專業程度自然比較寬泛。


    對於像他們這種有拆彈天賦的人來說,平時課程的確有點不夠過癮。


    “嘁,本來就是這樣——話說下次課是實踐的吧,到時候淺川老師會演示吧?畢竟是從爆處組來的,應該比平時有趣。”


    鬆田撐了撐身體,又支起右手搭在下巴上,鳧青色的眼睛將目光放在了講台上的教師身上。


    “哎呦小陣平……人家老師的姓氏是淺海不是淺川啊!”萩原研二用手半捂住嘴巴,忍著笑意說道。


    鬆田正平眉毛一挑,正準備轉頭回應,卻突然聽見講台上的青年喊:“所以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呢——鬆田陣平同學有思路嗎?”


    課堂裏瞬間變得安靜,前排同學紛紛轉頭,眼神齊刷刷地看向鬆田陣平。


    眼裏有震驚,也有可憐。


    右側的伊達航也看向鬆田陣平,隻可惜距離太遠,也不能提示,隻好愛莫能助地搖搖頭。


    而距離鬆田陣平最近的萩原研二由於剛才也在說話,一時間沒有聽清老師說的問題,眉毛跟著蹙緊,大大的眼睛撲閃。


    【抱歉了,小陣平,我也不知道啊!】


    就在眾人為鬆田陣平擔心的時候,卻見黑色卷發的青年氣定休閑地用腳把背後椅子勾到後麵,不緊不慢站起來,看起來倒像胸有成竹般自信。


    萩原研二眉毛咻地一挑。


    哇塞,不愧是小陣平,臨危不懼!


    等等,難道剛才他是在認真聽課嗎?


    正這樣想的萩原研二下一秒就聽到前麵的鬆田理直氣壯地開口——


    “報一絲啊老師,我沒聽清,能把問題再說一遍嗎?”


    好吧好吧。


    是他的錯覺了。


    萩原研二看著前麵仍然十分鎮靜的幼馴染,悄悄地把頭往課桌下埋了埋。


    小陣平太勇了。


    此時的班上其實並不隻有萩原研二一個人這樣想,就連剛才轉頭觀察後排鬆田情況的諸伏景光和降穀零,此時也默默地轉回了頭。


    “hiro,哈哈哈……卷毛混蛋真的不怕啊!我早就知道有這樣一天了。”金發黑皮的警校第一強忍上揚的嘴角,悄悄戳了一下旁邊的貓眼青年。


    “zero別落井下石啊,雖然……噗,咳咳。”說著說著連諸伏景光也憋不住笑意。


    顯然,這時候直麵【老師加強版詢問攻擊】的鬆田陣平聽不到前麵兩個家夥的話,否則定要跳起來,把兩個落井下石的家夥揍一頓。


    狠狠揍一頓。


    也正是此時,講台上的淺海彌霧與底下的鬆田陣平隔空對視。


    嘖嘖,果然很不羈啊……就像鬼塚教官講的那樣。


    特意挑到鬆田陣平來回答問題的拆彈課教師正是淺海彌霧,爆處組五年拆彈老手,警銜為警部補。


    按理說,警校很少特聘外部老師,而且一般在學期開始時就會安排好。像淺海彌霧這種,在學期一半的途中臨時加進來的情況還是很少見。


    雖然臨時當老師的確很有挑戰,但現在對於淺海迷霧來說,簡單爆|炸|物知識的講解就像小學時期背課文一樣簡單。


    兩個月前,在一次爆炸作業處理現場,一顆沒檢測到的小型炸彈當場炸了。


    身為主排爆手的淺海彌霧說運氣不好,倒也沒丟了命,或者缺胳膊斷腿。


    說運氣好吧,他在病房裏躺了一個多月,身體素質還沒恢複到之前的狀態,現在都沒有回到爆處組繼續擔任主排爆手的位置。


    組裏的高橋前輩提議,幹脆現在就到警校去當個臨時外聘老師吧,給那一群清澈的警校學生們上點幹貨。


    淺海彌霧本來想拒絕,但無奈前輩的動作太快,迅速聯係上了警校教務科。


    然後結果就是,他——很“榮幸”地回到母校給同學們講課了。


    看著底下一雙雙清澈的眼睛和年輕的臉蛋,淺海彌霧不由得升起“人老了”的感慨。


    而現在,底下站起回答問題的年輕麵孔正是鬼塚班上的鬆田陣平。


    才來沒多久的淺海彌霧之所以能叫出鬆田的名字,是因為他一在辦公室,就能聽鬼塚教官整天抱怨不省心的五個小兔崽子,雖然語氣略帶斥責,但實際上卻挺滿意和自豪。


    剛才他在講課的時候,就注意到下麵後排兩個同學走神。


    果然站在講台上看下麵就是很不一樣,終於知道以前為什麽警校老師總能抓出走神的同學了。


    因為真的很明顯啊!


    更後排的半長發男生應該是萩原研二,而前麵一點的卷發男生應該就是鬆田陣平了。


    聽同辦公室的老師說這兩個同學拆彈成績十分不錯,能力突出,甚至還打趣叫他搞快點把這兩個同學拐到爆處組去。


    好吧好吧,的確每年選擇去爆處的警校生都很少。


    一來危險程度極大,二來升職也不快,三來專業程度要求也高。


    每年符合要求又願意來的新人少之又少,所以臨走前,高橋前輩還殷殷囑托淺海彌霧多注意注意警校的好苗子,有機會就拐兩個進來。


    “多找些新鮮的好苗子來,不然到時候人少的,就隻有我們幾個老人一副老骨頭上陣了。”


    高橋前輩如是說道。


    雖然聽著怪怪的,但淺海彌霧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會盡力而為。


    所以,眼下不正是有兩根綠油油、活生生的好苗子待收嗎?


    淺海彌霧決定先挑一個,試試對方的水準。


    “鬆田同學,我剛才問的是延時引爆領域關於物理激發的情況。”


    聲音一落,空氣寂靜了兩秒。


    有一說一,這個問題的確有點超綱了——當然是對於一般的警校生來說。


    過了好幾秒的沉寂,正當淺海彌霧準備提示引導一下,就見底下的卷發青年不緊不慢開口。


    “電激發其核心原理就是在需要的時候給出一個電信號,而物理激發其核心原理也不過就是存一個勢能之類的。”


    淺海彌霧眼前咻地一亮,微笑著點點頭,示意繼續說下去。


    “需要指定時間爆炸,就在引|爆|裝|置上加個鬧鍾。需要倒計時的就加個秒表。需要手機信號的,就連個手機。需要車輛經過爆炸的,就加個磁感裝置。”


    “從有了手機、呼機開始,這事就變簡單了很多——畢竟電話響鈴、震動就是一個電信號,把手機喇叭或者震動的電路連在激發電路上就可以了。這樣,無論用手機計時也好,倒計時也好,來電也好,鬧鈴也好統統操作傻瓜化。”


    鬆田陣平聲音不大,但是全班同學包括講台上的淺海彌霧也都仔仔細細地聽著。


    鬆田陣平換了一下站姿,將身體重心移到右腳上來,嘴裏卻沒有停下。


    “電激發其實也可以利用發條計時裝置,就是洗衣機、微波爐那個擰的那玩意,也常用。”


    “還有需要通過震動的、偏轉的、升溫的、降溫的、海拔增減的、水壓增減的、移動速度變化的,無外乎就是連接上不同的傳感器而已。”


    鬆田陣平一頓輸出,話音剛落,講台上的淺海彌霧就帶頭鼓起掌,一秒後,全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鬆田同學說的什麽,我好像沒聽懂,但是感覺好專業!”


    “我去,這知識麵超綱了吧!”


    “剛才鬆田說了什麽,我腦袋裏沒留下記憶?”


    ……


    “小陣平,你好棒!”萩原研二在掌聲中悄悄伸手去戳鬆田陣平的後腰,然後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鬆田陣平側頭一瞥,笑著把手伸後與之碰了一下拳頭。


    肆意灑脫,自信蓬勃。


    一時間,教室內的目光都如同舞台的聚光燈,如數集中到卷毛青年的身上。


    萩原研二揚著笑臉看身前的鬆田陣平,視線一偏卻看到講台上的青年教師。


    對方正雙手鼓著掌,站得筆直,嘴角也微微揚著。


    仿佛是注意到萩原研二的目光,青年教師居然也看向萩原研二的方向。一瞬間,兩人隔著人群在持續的一片掌聲中對視。


    如同穿越時光的霧藍色瞳孔吸引了萩原研二的注意。


    他感覺這雙眼睛,與很久很久之後,雨夜屋簷下對視的那雙很像。


    或者說。


    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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