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秋寒靜不下心來。


    修煉近半日,腰部的傷口雖未痊愈卻已貼合,精神力和真氣乃至體能也完全恢複,但他就是無法將身心投入到築道第二步的研究中。


    經曆了第一步的死亡難關,就算明知第二步的難度較低,他也不敢憑著此時的心境去嚐試。


    隻是他不論如何也不願承認,自己心緒已亂的事實。


    所以他並沒有就此從入定之中醒覺,而是將意識沉入了那在他識海之中存在可不短時日的《煉法真訣》裏。


    柏秋寒從未真正去研習《煉法真訣》。


    在那場變故中,為了對抗絲可蘿絲而學習的煉神衝擊,倒像是這功法響應了他之所想,自動為他找到適宜的精神力技巧,而在跟師父修煉的幾天,兩門秘技則是黑袍人為他挑選的。


    這功法之中,尚有無盡寶藏等著他發掘。


    那懸浮識海之上、如太陽般地小小光點中,隱藏著大量信息,但隨著柏秋寒意識的進入,這些信息卻並非爆發似的被吸收進識海,而是像計算機索引頁麵一般展現在柏秋寒麵前。


    《煉法真訣》共有九大篇章,柏秋寒最熟悉的,自然是包含了修行功法的《煉法》篇,不過不知是有保護機製還是別的什麽,現在柏秋寒能看到的,僅僅是到血氣化精境界的真氣流轉路線。


    另外八篇包括:《築基》,涵蓋精神力冥想之法以及其三大境界,氣血搬運以及熬練肉體之法,這些倒是黑袍人通過直接教導柏秋寒以及直接教導柏秋寒的身體的方式教予他了;


    《技法》,內有秘技和精神力技巧,以及柏秋寒目前還無法閱讀的所謂“道法”;


    《桎梏》,包含各個境界突破時的一些難點以及少量用以參考的前人經驗,當然柏秋寒現在能看到的也就是突破脫胎換血境界前的要點而已;


    《築道》,被諸多練氣士稱為邪道,在這功法之中卻被單獨列為一篇;


    《陣道》,講述陣法原理,並介紹有諸多陣道的布陣之法,不過現在的柏秋寒卻隻能看到總綱和基本原理,具體的陣法卻是一個也不能得見;


    《丹器》,煉丹煉器之法,現在柏秋寒是完全無法閱讀,似乎這《煉法真訣》也會根據柏秋寒的境界評定他能閱讀的部分,以防分心;


    《異象雜篇》,天地間各種異象,及山河寶地的勘探等等內容無所不包,正如其名,乃是“雜篇”;


    最後則是總論部分便顯得語焉不詳的《煉心》篇。


    “以此法可磨練心境,不使為其勢所攝?”這句話說來等於什麽都沒說,反而使得他有些好奇,而當他發現這一篇竟可以閱讀的時候,他的好奇心就更壓製不住了。


    想著既然可以閱讀便應該無事,柏秋寒又讓意識進入了《煉心》篇中。


    仿佛天地倒轉,日月重塑,當柏秋寒醒過神來,他已不在靈元界的村落中,甚至不在他所熟知的任何地方,入眼所及,乃是碧海藍天,綠樹驕陽,腳下金黃的沙灘似乎還隱隱傳來熱意。


    腳?


    柏秋寒試著將視線往下,卻沒能看到自己的肢體——在這裏,他沒有實體,仿佛是本來就不存在於這片時空的東西,他試著發出聲音,但沒有發聲器官的他又怎麽發聲?


    他又試著將精神力蔓延,但任憑他怎麽努力,卻也無法像平時那般感應外界。


    隻能看著,宛若過客。


    就在柏秋寒感到不知所措之際,驀地,有一人從他身旁走過,然後便是十人、百人,柏秋寒想要叫住他們,卻意識到自己無法發出聲音,但隨著他心念一動,他又突然出現在了高空之上——然後他明白了,在這個地方,他似乎憑借心意就能去到任何地方。


    環視周圍,隻見剛才那些“人”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他的身旁,柏秋寒無法確定他們是否人類,因為在此刻他的視角看來,這些人都是一片模糊,就像……


    “高位麵生物?”柏秋寒想起了某種可能性,而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那模糊的感覺卻突然消失無蹤,而他終於能看清周圍人們的模樣。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他們大多和柏秋寒認知的人類有著相類的樣貌,不過那些顏色自然、渾不似染出來的各色頭發和某些人頭頂的尖角、背後的翅翼以及不屬於地球任何時代的衣著風格,又昭示著他們並不是柏秋寒認知意義上的“人類”。


    柏秋寒能在這些外貌各異的“人”身上感受到強大,那是他在地球上所見的練氣士無法比擬的強大,若說絲可蘿絲之流在他看來宛若高山,那他們每一個在柏秋寒眼中都如那浩渺星辰,明知其有萬丈光芒,卻遙遙不可捉摸。


    然而如此強大的他們,此時臉上卻盡都是是期待之色,他們的目光都看著一個方向,於是柏秋寒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卻見空無一物的天空中,不知何時已出現了兩道身影。


    這兩道身影同樣籠罩在一片模糊之中,他們懸浮在這天宇之上,似毫不費力,而隨著柏秋寒心念一動,他們身上如迷霧般無法理解的模糊也同樣褪去。


    那是兩個年輕男子,從外觀上來看,他們和地球上的人類並無甚區別,甚至發色都是相同的黑發,兩人身著十分隨意,都是短袖以及較為貼身的長褲這種容易活動的著裝,他們的樣貌以正常審美來說隻能是普普通通,但在強大而高渺氣息的縈繞之下,卻又顯得卓爾不群,一瞬之間,就連在柏秋寒身周那些強者們的氣質都被比了下去。


    “人族大能們通天一戰,自當化作人形觀戰以示尊敬!”


    “是的,我們這片星域,終於能看到打開那天生枷鎖的希望了!”


    ……


    隱隱的,柏秋寒聽見了身周諸人的話語,他們用著一種柏秋寒無法理解、也從未聽過的語言交流著,但不知為何,這些話語中的含義卻似通過精神力傳達到了他的意識之中。


    從這些人的對話中,他大約明白那兩人在此是為了戰鬥,隻是場間卻並沒有什麽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


    那兩人也開始了對話,雖然相隔極遠,但他們聲音卻還是通過精神力的“翻譯”到了柏秋寒的意識之中。


    “希望我二人之戰,能夠讓所有人看到前方的路!”


    “如我們一戰都無法突破新的境界,那隻能說明這片星域就隻能如此而已了。”


    “如不見前路,災劫來時,萬千生靈,其既往種種皆為空談,我們不是嚐試突破,是必有一人要突破。”


    “破盡一切道,其源頭為何物,真是想看看!”


    “所以,即便是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都不會有任何怨念。”


    “能放手一戰,哪怕星辰崩毀,我很高興!”


    兩人的談話間,或有歎息,或有失望,或有悲壯,或有灑脫,既有求真之心,又有狂放之意,這是兩人均將身心調整到了最佳狀態,將為了他們口中“星域”的希望展開戰鬥。


    兩人的氣息交纏,本來平靜如處子的海浪,卻突然化作噬人的妖魔,風浪大作,天際邊緣,宛若藍色巨人般席卷天地的海嘯撲麵而來,將本自晴朗的天空也染上了暗色。


    柏秋寒感覺不到那令天地色變的狂暴能量,他所能感覺到的,隻是屬於那兩名強者無上的氣息壓迫,然後他的意識便陷入了黑暗。


    睜開眼睛,柏秋寒立即發出精神力掃射四周,卻發現他還是在那小木樓之中,小葉在他的身旁安睡著,淡淡的月光從窗格之中灑落床前,在地麵顯露出斑斕之影。


    剛才的一切都仿若夢境,但柏秋寒明白,那不是夢,隻怕是記錄在《煉法真訣》中,宛若影像一樣的戰鬥畫麵。


    不過和僅僅隻是光學成像的錄影不同,柏秋寒可以以意識體的形式參與到那記錄的場景之中,雖然隻是記錄,但那其中強者們的氣質與氣息卻仍然存在,如能在那場驚天戰鬥中穩住心神,的確是對內心的淬煉。


    “原來如此,這便是煉心麽?”雖然隻在那兩名強者戰鬥開始之後的短短數秒,柏秋寒的意識就承受不住強大的氣息壓迫而被湮滅,但柏秋寒卻感覺心中反而寧靜了一些,真氣的流轉似乎都比先前要自如了。


    他知道這是錯覺,但對於心煩意亂的他來說,這或許是唯一的開解之法了。


    於是柏秋寒再次將意識沉浸入《煉心》篇中,然後又看到了相同的場景……


    這一夜,柏秋寒不知進入了那個世界多少次,隻是每次都在戰鬥的初始階段就被湮滅了意識,不過他也不是沒有進步,比起第一次,他算了算起碼是多堅持了兩秒,而就是這兩秒的時間,也讓他心中那莫名的煩躁又少了一些。


    但柏秋寒仍無法靜下心去參悟築道的第二步,他仍覺得自己很清醒,不願去承認被其他情緒擾亂了內心,在識海深處,他的潛意識也知道這樣下去非常危險,然而他無法解脫,至少現在的他,無法憑自己的力量從那異樣的情緒中掙脫。


    陽光照射進來,柏秋寒再次壓下了心中的波動,做出平常的表情來。


    抱起仍在熟睡的小葉,柏秋寒走下樓去,感受著屋外眾多的氣息,他歎了口氣,推開了房門。


    至少有二十名老者戰戰兢兢地站在屋外,站在最前的是昨日被柏秋寒驅逐的三人,在他們身旁,那名少女也垂首而立,隻是不時偷偷抬頭打量著柏秋寒。


    “你們有事?”柏秋寒皺起眉頭,並不想和這些人做過多交流。


    “這位大人,請問您……”有未曾見過柏秋寒實力的老者便嚐試問話。


    “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村落生活艱難,想要大致知道柏秋寒身份以及是否會引來其他無法抵抗的威脅,這倒也無可厚非,但在內心中已對這些靈元界人失去所有耐心與信任的柏秋寒,卻是想聽他們將話說完的想法都沒有,直接懟了回去。


    柏秋寒的話語中夾雜著精神力的威懾,那名老者登時被嚇得麵如土色,連兩股的戰栗都無法停下來的他,哪裏還有力氣接著問下去。


    看著麵露恐懼之色的老者們,若是原來柏秋寒或還會出言寬慰兩句,但現在,他卻隻是冷哼一聲,轉身便要回到房中去。


    “大……大人……”有些沙啞的聲音顯得頗為稚嫩,怯生生地在柏秋寒身後響起。


    柏秋寒轉身看著那少女,在她的眼中找到了恐懼、驚豔和充滿欲望的光。


    “那……那個孩子,應該需……需要照料吧,我可以……”


    “不用!”柏秋寒斷然拒絕,而後再不看這些人一眼,轉身回了屋子。


    少女一臉絕望地迎接著老者們不懷好意乃至痛恨的目光——她剛才的行為,已無異於是對這些老者——她的主人們的背叛,幸而遭到了柏秋寒的拒絕,否則這小丫頭還不站到他們頭上去了?


    思及此,老者們眼中的惡意漸濃,而被老者們拖走的少女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受到怎樣的對待,但她卻自認為很清楚,導致這一切的是什麽人,所以她死死地盯著那緊閉的大門,眼中的絕望漸漸變成了怨懟。


    感知著外麵所發生的一切,柏秋寒心中好像一直有個聲音在跟他說這樣做是錯的,這和他所厭惡的、將絕望散播出去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但他又告訴自己這是必須的,所以他壓下了內心中的聲音,在簡單的進食之後,再一次將意識沉浸到《煉法真訣》中。


    也許隻有強迫自己修煉,他才能從發生過的事情中逃離,隻是這樣的他,又能逃到什麽時候呢?


    這對於他來說,才是真正的“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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