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才來兩日,這就要走了嗎”


    見苟建名等人已在收拾行裝,村落中的人們不舍地問道。


    “另有要事,就不過多停留了。”苟建名擺了擺手,卻看見麵前的村民遊者漸漸聚集,苦笑中也帶上了欣慰。


    眾人見苟建名去意已決,也不好再出言挽留,隻是站在那裏,一時不肯散去。


    心知事有變故的苟建名,即便不忍,也隻能催促屬下,趕緊上路。


    雖然新加入的人員良莠不齊,但苟建名隨身的親衛還是當年的老人,靈元修為提升的同時,他們仍未丟下曾經的利落行事,苟建名發下命令僅僅一個小時,他們就已經全部準備妥當。


    在地平線的遠端已經看不見村落的影子,苟建名拉上馬車的窗簾,回來看著和小葉低聲說著話的柏秋寒,不由道:“眼下這情況,我倒有些想起四年前被老謝他們追殺的時候了。”


    柏秋寒停止了和小葉的對話,正色道:“建名兄早不是當年那個建名兄,而我也不是那個無力的蠢貨,即便是那些人,即便是霞隕之流來了……”


    “我也會保護好小葉,保護好你們的!”


    柏秋寒話中不僅有決心,還有著實力大進帶來的自信。


    苟建名這幾年已沒見過柏秋寒出手,但想起青年身上越發深遠的氣息,他竟覺得,就算和靈元界最神秘的勢力為敵,也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馬隊一行的速度並不算快,但這條路線是經過無數次勘探,絕對不會有什麽人接近的,也是通往那座城最為安全的通道——本該是這樣的。


    所以當那個男子出現在馬隊前方時,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地疑惑。


    此人是誰


    在眾目睽睽之下,男子——靈映隻是拍了拍自己滿是灰土的白袍,伸了個懶腰,一臉如釋重負的模樣,就連那花白的頭發,都似泛起了光澤。


    “閣下何人,為什麽要擋住去路”沒有聽到探路斥候的回報,麵前這男子就出現在這裏,作為苟建名親衛的遊者們自然能明白其不凡,於是話語間多了幾分客氣。


    “看來老夫找對人啦,能夠準確分清強弱情勢,苟建名先生調教部下的能力真是不錯!”靈映笑著,向眾遊者邁出腳步,而他目光所向,正是馬隊中央的馬車。


    見此人一語道破苟建名的姓名,又似毫無防備的向自己等人走來,遊者們不免緊張起來,個別心態稍差的,連兵器都已經出鞘。


    靈映見狀,雖依舊保留著和煦的笑容,周身氣勢卻已是一變。


    厚重而悠遠!


    在場這些遊者在經過數年的苦練,加上戰爭夾縫中獲得的資源,幾乎都有了一般城主親衛的實力。相當於丹海境界練氣士的修為,無論在靈元界的何處,都已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但他們卻被靈映一人的氣勢壓製住,數十遊者,連帶他們胯下戰馬,都似靜止了一般,因為他們感覺得到,隻要有誰敢輕動,就會被那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男子送以死亡。


    隻是有時候,死亡並不能阻止人的前進,董其之流會在死亡麵前妥協,而今這些從四年前那場戰鬥中活下來,接續了戰友火種的人們,卻不會放任這個男子如此輕易地接近他們的明燈。


    “結陣!”


    領頭遊者一咬牙,讓自己從氣勢的壓製和死亡的恐懼中脫離出來,而後大喊。


    這句話仿佛打破了靈映的氣場,遊者們紛紛拔出兵刃,陣列於靈映身前,將身後的馬車保護得嚴嚴實實。


    靈映心中其實也很欣賞這些明知不敵、也敢於向自己拔劍的年輕人,但是為了靈元界的存續,殺死他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


    他想著,同時緩緩將手探向了身後的長劍。


    靈映出劍,並不是這些年輕人值得他動用兵器,隻是他想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尊重而已。


    戰鬥一觸即發,帶著死亡氣息的冷風吹拂著遊者們的發梢,卻不能讓他們的身體顫抖。


    然而這場不對等的戰鬥並沒有發生,因為有人出現在靈映和遊者們之間。


    “老先生是什麽人找我苟建名有什麽要事嗎”苟建名看著麵前的老者,但即便是極擅察言觀色的他,在對方身上,除了危險以外,竟無法再感受到任何東西。


    “您就是苟先生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夫靈映,有一事相詢。”靈映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就如春風解凍,那寒冷氣場盡消,而苟建名身後的遊者們都是一身冷汗,然後他們明白,剛才是真正與死亡擦肩而過。


    “靈映老前輩找在下有何要事”


    在發現無法看透對方的那一刻,苟建名就已猜到了靈映的身份,隻是他還是試圖通過自己的話術讓此人離去,但靈映接下來的話語卻讓苟建名連一點發揮的機會都沒有。


    “老夫從您的部下那裏,知道您身邊有位柏秋寒先生,而那位柏秋寒先生來自外域,他身邊又有一個小女孩吧,老夫就是找那兩位有事,啊,苟先生不必推脫不知,老夫自有手段,知道那孩子就在馬車之中的。”


    苟建名麵色一變,下意識就想拔刀相向,但好歹內心中的理智讓他停止住這個無謀的舉動。


    靈映默默注視著苟建名的舉動,最後露出了讚賞的笑容,道:“苟先生果然是能人,靈元脫體的實力雖然不錯,卻也不是老夫對手,如果可以,老夫真不想跟您動手。”


    “老前輩,話都說到這份上,您還說不欲與在下為敵但前輩的來意我已經明白,而前輩的要求,在下是無法接受的。”苟建名麵色蒼白,但還是努力將自己所想說了出來。


    “是麽,話不投機,就沒有必要聊下去了。”靈映沒有問苟建名為何矢口拒絕,因為他在那雙年輕的眼中看到了堅決,於是他無奈地搖頭,長劍出鞘。


    “靈界源氣!”看著靈映身周那乳白色的、已經超出靈元範疇的力量,苟建名忍不住驚呼出聲。


    靈映“咦”了一聲,看向苟建名的目光更多幾分讚賞,作為沒有勢力根基的遊者,能達到靈元脫體的水準,還能認出靈界源氣,實屬難得。


    不過這並不能讓靈映放棄動手,鋒銳的劍鋒,已經指向了苟建名,以及他身後的遊者們。


    四年過去,苟建名以為自己已經變得更加強大,可以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但而今真的對上城主級別以上的人物,他才明白自己的弱小,但他並不絕望,不是因為他有柏秋寒支持,而是——


    “沉舟之畔,竟無帆影,病木之側,難見新春,前輩,你們讓靈元界重複著苦痛,難道不覺得悲哀麽”


    “你說什麽”靈映聽著苟建名的低聲呢喃,又察覺到對方似乎在憐憫自己,於是他忍不住問道。


    “老前輩,看來您和您的同伴,果然還是不懂啊!”苟建名搖了搖頭,歎息道。


    靈映隻覺心中焦躁,就想劍劈麵前這不過靈元脫體境界的小鬼,但是這柄劍又遲遲斬不下去,自詡心係靈元界的他隱隱感覺到,如果這一劍出手,那必會有什麽東西被他親手毀滅。


    “建名兄,這位老先生是來找我的,你們先走吧,我跟他聊聊。”


    靈映舉棋不定之時,柏秋寒卻已牽著小葉,來到苟建名身旁。


    小葉看著靈映一身靈界源氣,又看著如臨大敵的遊者們,靈動的眼珠一轉,就用稚氣對靈映說道:“老頭,你是壞人,欺負苟叔叔他們是不是”


    聽著百無禁忌的童言童語,靈映終於回過神來,可真當他看向此行的目標時,他卻感覺到了深深地疑惑。


    他無數次想過再見界靈時的場景,就算那界靈已經變成了強大的怪物,如六千多年前那樣,他也做好了準備,畢竟那天地異象出現,都已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雖然沒有聽說有什麽大量人口失蹤,但這麽長的時間,界靈變成那個樣子也不奇怪。


    然而靈映沒有想到,他心目中的怪物,將要毀滅靈元界、已經覺覺醒的界靈,隻是這樣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他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絕望,感受不到任何怨恨,她不會帶來殺戮,也不會帶來死亡,小小身軀之中,隻有充滿生機的活力。


    “這是怎麽回事!”靈映驚呼,周身靈界源氣紊亂,就連長劍都快拿捏不住。


    “不知華夜前輩可曾告訴你們,界靈……這孩子,小葉已經不會變成曾經的模樣了。”看著混亂的靈映,柏秋寒淡然說道。


    “因為你”靈映看著柏秋寒,似乎怎麽也無法相信。


    “因為我!”界靈大部分的怨恨被他的識海驅逐,而其靈魂也幾乎與小葉融合,隻要他在,那份詛咒靈元界多年的怨恨終有一日會消失的吧!


    “不,我不信!”靈映死死看著麵前的外域青年,他並不覺得外域人值得相信,就算是當年那個自稱要拯救靈元界的尚華夜,也最終無法勝過私心,背叛了他們、背叛了中界山的信任。


    柏秋寒清楚,僅憑三言兩語,很難改變這些人數千年乃至數萬年先入為主的觀念,所以他沒有失望,隻是握著小葉的手,看著靈映,“走遠點談”


    靈映看了看苟建名和遊者們,點頭道:“也好。”


    “秋寒!”


    聽見呼喊,柏秋寒回頭,隻見苟建名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小心!”


    “建名兄其實早不需要我在了,不過,我還是會回來的。”柏秋寒笑道。


    見柏秋寒如此自信,靈映不由皺了皺眉。


    “走吧,靈映前輩。”


    柏秋寒說著,便牽著小葉朝遠方的原野走去,而小葉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一句話不說,隻是乖乖地抓著柏秋寒的衣袖。


    看著那外域青年毫無防備地將後背漏給自己,靈映眼中流露出幾分掙紮,但他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將長劍還入鞘中,跟著柏秋寒走去。


    眼見那兩人走遠,苟建名還是停留在原地,遲遲不肯挪動,直到部下走到他身邊低聲問詢時,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超越苟建名力量極限的事情由柏秋寒來應對,這是幾年來早已決定好的事項,不論勝敗如何,苟建名都不能停下腳步。


    所以他轉頭麵向數十部下,高聲喊道:“不必停留,全速返回!”


    馬蹄揚起煙塵,數年來苟建名心情第一次如此沉重,但又有隱隱的興奮感包繞著他,他所期待的舞台已經擺在眼前,無論他有沒有準備好,他都必須上台開始自己的演出,而在他所展望的未來裏,一人的成敗早已無關緊要了!


    由於拉著小葉的緣故,柏秋寒走得並不快,但走得時間長了,卻也離馬隊停留的地方已經很遠很遠。


    靈映跟著柏秋寒,之前的浮躁糾結早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一路上,他一直試圖看出柏秋寒的深淺,可以他這靈元界最頂尖的修為,卻無法看破那外域青年隱藏在隨意之下的真實。


    即便是當年見到丹海破碎的尚華夜,見到那些外域大宗弟子時,他都沒有這樣的感覺,這和本身力量強大與否無關,而是因為——


    “精神力!靈魂之力!”


    靈映本身並沒有修煉識海,但中界山遺留的所謂神授典籍中,也有說明和應對之法,所以他明白,他早就在柏秋寒精神力無形地影響之下,所以他停下腳步,向前麵的背影厲喝道:“就這裏吧!”


    柏秋寒停下腳步,對於用精神力沒有消磨靈映太多戰意這件事,他並不怎麽失望,作為靈元界最強的力量,如果不能看破他這小小手段,也未免太過不堪,他回過頭,稍稍側身將小葉護在身後,修長的橫刀已經出現在手中。


    “說是談話,卻要直接動手”靈映冷笑。


    “你不會放棄,我也不會,所以沒有什麽好談的,我隻是不想讓你們這些腐朽潰爛的東西,沾染到這個世界的新生罷了。”


    “什麽新生,如果不是我們,如果不是中界山,靈元界早不知什麽時候就被你們外域人占下了!”


    柏秋寒卻沒想到靈映會有這樣的回答,而他所說也不似作偽,這沒有聽說過的情報,又發生在什麽時候呢


    靈映不會放過柏秋寒短暫地疏神,靈界源氣如海嘯般湧向柏秋寒,長劍泛著寒光,直指其要害。


    “小葉,離遠一點,你能保護好自己的,對吧”


    柏秋寒現在的戰鬥力早非昔日可比,強大的精神力不會讓他出現這種破綻,念力湧出,將小葉輕飄飄地向後送出很遠,他才開始正視自己的對手。


    “爸爸,加油!”


    聽著小小的助威聲,柏秋寒露出笑容,身上本有些溫吞的氣息陡然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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