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耳語而來的溫熱氣息輕輕地噴在埃裏克的耳朵上,敏感的耳側瞬間酥麻一片,連帶著心跳都停頓了一瞬。


    埃裏克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拉開了一些距離,順勢扭頭壓低聲音道:“禮物?怎麽突然要給塞德裏克送禮物?”


    借著說話,埃裏克狀若無事地用指腹搓了搓有點發燙的耳朵,停留了兩三秒,手又自然地往上走,繼續揉著遭受重擊的天靈蓋。


    想起早上那節魔法史,維奧萊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前因後果簡單地說了一遍。


    埃裏克聽完後,不由得肅然起敬地看向塞德裏克:“能在賓斯教授課上清醒一整節課,是個狠人。”


    “所以你們還沒想好要送什麽,才搞這麽多郵報回來?”埃裏克解開了捆著郵報的繩子,大致地翻了一下,“這是要挑到猴年馬月去啊。”


    “倒也不是,目前定的大方向是跟魁地奇有關的,隻是類別還沒定下來。”


    維奧萊特從他手裏拿過郵報卷起來,朝他眨眨眼:“這是秘密驚喜,先別說出去哦。”


    看著麵前眼神調皮靈動的女孩,埃裏克眉毛揚了揚,視線下移,定格在她那沾著南瓜餡餅碎屑的衣袖上。


    他伸手輕輕地將碎屑拍掉,語氣自然地開口說:“你們可能不太清楚男生喜歡什麽樣的禮物。這樣,我給你們出主意,你借我這一年的魔法史筆記,怎麽樣?”


    維奧萊特聞言,眼睛亮了亮。對呀,埃裏克在國外留學這麽多年,應該很了解西方的男生送禮的習慣。有他出主意,效率會高很多。隻是……


    “隻是,我在課上睡過去了,筆記基本都是羅斯和塞德裏克整理的,我也就捋了個時間線。”


    埃裏克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看中的就是你捋的時間線。從前上高中時別的科目還行,就曆史這門課總學不明白,要不是借了你的筆記,我水平測試時曆史這一門就懸了。”


    維奧萊特不由得黑線:“大佬謙虛了,你別的科目那叫還行嗎?那是相當的行好不好!而且我也是靠你的筆記才穩住了理科的分數。”


    “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想起來了。你那曆史筆記可真貴啊,我用數學物理化學三門課的筆記才換得回來,一換三,你賺大發了好不好。”埃裏克白了她一眼。


    提到這個,維奧萊特一滯,氣勢也矮了一截,不好意思地哈哈了兩聲道:“哎呀,這麽久遠的事情就別提,我去跟塞德裏克和羅斯說說,他們不介意的話,我就借給你,行了吧?”


    說完就匆匆回到赫奇帕奇的長桌,生怕他再翻舊賬。


    雖然埃裏克要借的是她的魔法史筆記,但那大半都是羅斯和塞德裏克的功勞。她想了想,還是和兩人都說了一聲。


    塞德裏克爽快地說:“那是你的筆記,其實你可以不用征求我的意見的。不過你願意跟我說一聲,我還是很開心。”


    羅斯聽說埃裏克會幫她們參謀禮物後,更是喜出望外。


    埃裏克看著她和兩人說話的背影,大致猜到了她是在要“授權”,輕笑了一聲,便轉過身繼續吃飯了。


    因為兩人全程都是小聲交流的,旁人基本聽不到。路易斯雖然靠得近,也隻聽到“借”和“筆記”這幾個字,加上他的教養也不允許他去聽牆角。


    眼角瞥見兩人終於“私聊”完了,他忙不迭地和埃裏克八卦:“怎麽了?我聽見你們在說什麽筆記?”


    “沒什麽,我找她借魔法史的筆記而已。”


    埃裏克一語帶過,然後就把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他吃著沙拉,不由得想起來,在高中時,作為整個年級都有名的學神,他的筆記也是搶手得很。


    他倒也不是不願意分享給同學,隻是有一次,他籃球隊的隊友借走他的物理筆記後,轉頭就拿去複印了好幾份,賣給了自己的同班同學,並且從頭到尾都沒有和他提過一句。


    他知道後始終覺得膈應,很快就以公式記錄有誤為由把筆記要了回來。不久後,他在一次球賽上扭傷了腳,便借著養傷順其自然地疏遠了那個隊友。


    因為這件事,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把筆記外借。同班的同學私底下都聽說過筆記的事,借筆記被他婉拒了也不甚在意,反而拿著問題來請教他,他一向都很好相處,自然也沒有拒絕。


    後來他會把自己的筆記借給淩薇,也就是現在的維奧萊特,不僅是因為自己有求於人,還因為他聽到過她私底下吐槽那位籃球隊隊友的話。


    “你說他借就借吧,既然當時沒說可以分享給別人,那就是默認自用的。後麵要分享給別人,好歹要先問一問原主的意見吧?好家夥,問都不問,就這樣給了別人,換作是我得膈應死。”


    那一節體育課,他腳傷才剛痊愈,不好劇烈運動,老師就讓他自由活動。


    他不想當個遊手好閑的街溜子,就主動提出幫幾個好友買礦泉水去。


    誰知碰到了同樣來買飲料的淩薇和幾個女同學在說這件事,他下意識地就停下了腳步,躲在拐角處。


    “不問原主的意見就把筆記複製傳出去已經很不合適了,更過分的是,他是把複製的筆記賣出去的!想想血壓都上來了!”


    “班長隻是疏遠他已經夠給他麵子了,他居然還給臉不要臉,敢說班長小氣,讓他沒麵子!我看班長攤上他這麽一個隊友才是晦氣!”


    “要我說班長也太好脾氣了,是我的話就得掐著他的脖子,讓他把賣筆記賺的錢給我吐出來!”


    他聽著淩薇越說越上火,巴掌拍得涼亭的石桌啪啪響,那聲音他聽著都覺得自己手疼。


    聽到這動靜,他忍不住從拐角偷偷探出頭去,正好看到了她一臉義憤填膺地雙手攥著礦泉水瓶,仿佛那瓶子是他那籃球隊隊友的脖子。


    看到這有趣的一幕,躲在牆角的他無聲地偷笑了出來。


    他是出了名的溫和好脾氣,凡事都會留幾分餘地。加上對方曾經是隊友,出了這樣的事,雖然心底鬱悶,他表麵也隻是疏遠,沒有多做什麽。


    淩薇這回的吐槽,倒是把他心裏的不滿一字不漏地都說出來了。看到有人這麽氣憤地給自己打抱不平,他心裏的不平也消了不少。


    想到自己現在出去,不僅會暴露自己在偷聽牆角,淩薇也會尷尬,於是便繼續靠著牆,等她們結束這個話題再走出去。


    所幸淩薇一行人沒有讓他等太久,很快就三三兩兩起身離開涼亭,往他所在的拐角走來。


    他聽到動靜,也從拐角走了出來,裝作碰巧遇見,表情自然地和對麵幾人打了個招呼,便繼續往小賣部走去。


    淩薇看到他明顯臉色一僵,眼神也飄向一邊,草草地揮了揮手,拉著幾人趕緊離開。


    “真是白天別提人,晚上別提神。怎麽剛提到班長他就來了?他應該沒聽到吧?”


    “沒事沒事,他才剛來呢,話題都過去了,肯定沒聽到。”


    “走走走,偷懶太久體育老師要生氣的。”


    要是淩薇這時回頭看看,肯定能發現他那因為偷笑而聳動的肩頭。


    正是有了這一遭,他才願意把自己的筆記借給她。她拿到筆記時更是對天發誓,絕不二用。


    後來太多人想從她這裏借筆記,她也從來都不擅自做主,而是每回都先來問他願不願意。


    這一來二去的,兩人的來往才慢慢多了起來。熟絡以後驚喜地發現對方都喜歡看《哈利·波特》,於是課間走廊上的“魔法大戰”,便多了他們兩人的身影。


    ******


    第二天是周六,早起了一周的學生難免貪睡,維奧萊特也不例外。


    當她從床上驚醒時,宿舍裏就隻剩下她和睡得跟小豬似的阿什莉了。


    等她手忙腳亂地梳洗完,一把抄起床頭的筆記本衝到禮堂時,距離早餐結束也隻剩二十分鍾了。


    “答應你的筆記,周一再還給我也行。”


    維奧萊特氣喘籲籲地把筆記本塞給了正咬著片煎培根的埃裏克,才坐下給自己順氣。


    埃裏克道了聲謝,便翻開了筆記本。等他看清了筆記本上麵的字之後,便愣在了座位上。


    “食物魔法和變形學的關係?控製火候的本質是不是控製輸出的魔力?這是什麽?欸,維奧萊特,”埃裏克一頭霧水地問,“你是不是拿錯筆記了,這是什麽跟什麽啊?”


    維奧萊特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著肉醬通心粉,聞言差點被嗆到,咳了兩聲後扭頭看過去,正好埃裏克把筆記本翻開了給她看。


    “靠。”維奧萊特定睛一看,這不是她昨天下午看《食物魔法理論》時寫的筆記嗎,她怎麽拿了這本?


    “拿錯了拿錯了。”維奧萊特尷尬地咧了咧嘴,一把把筆記從埃裏克手裏抽了回來,“出來時太急了,沒看清楚就拿錯了。你等等,我馬上去換回來。”


    說完便把盤中的通心粉胡亂塞了兩口,抱著筆記又風風火火地衝出了禮堂。


    “你剛吃了東西別跑啊!”埃裏克無奈地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聲,著什麽急啊,吃完再回去拿也行啊。


    他搖了搖頭,站起來走到她剛剛的座位上,看了看她沒吃幾口的通心粉,便另外拿了一個空盤子,裝了兩件煎蛋吐司。然後想了想,又夾了兩根香腸,倒了一杯熱巧克力,一起放在了通心粉的旁邊。


    不過十分鍾,維奧萊特牽著頭發略顯淩亂的阿什莉一起重新出現在了禮堂。來回兩趟八百米,現在她眼前冒著金星,再來一趟,她怕不是就能看見她太奶了。


    看著麵前跑岔了氣在咳嗽的女孩,埃裏克皺著眉,把她手中的筆記拿過來放在桌上,然後不疾不徐地給她拍背順氣。


    “急什麽啊,今天又不上課,吃完再回去拿能怎樣?我等下又不會回休息室,在這裏等你或者在你休息室門口等你不也一樣嗎?何況你還吃了東西,就不怕跑出闌尾炎?”


    等維奧萊特把氣順過來,埃裏克就按著她肩頭,把她按在了剛剛的座位上:“早餐快結束了,趕緊吃,有什麽話吃完再說。”


    維奧萊特看著麵前的吐司和熱巧克力,心知是埃裏克給自己留的,心下不由得一暖,抬頭真誠地道謝,便悶頭大快朵頤。


    她是真的餓了。


    埃裏克輕歎了一口氣,回去坐下,翻看她重新拿回來的筆記。還好這次沒有拿錯了,確實是魔法史的筆記。


    早餐結束後,阿什莉便去長桌另一側,找準備出發去霍格莫德的唐克斯。維奧萊特為了等她一起回宿舍,便坐著沒動。


    “你在研究食物魔法?現在才一年級,會不會太早了點?”埃裏克過來和她相對而坐,“我大概看了下你那筆記,似乎綜合性很強。”


    維奧萊特打了個嗝,想起了那本看得她雲裏霧裏的書,也不由得有點頭疼:“確實有點早,但我想快點改善夥食。我對開學宴那道夾生米炒飯心理陰影太大了。”


    埃裏克聞言一噎,那炒飯的致命口感他到現在還記得,就算是吃慣了西方國家菜式的自己,也是忍受不了一點兒。


    “果然啊,英國留學生遲早會轉職大廚,走上自力更生的道路。不過……”埃裏克不解:“我記得,萊拉夫人不是很擅長廚藝嗎?你幹嘛不向她請教?”


    “我們這兒的父母雖然是華裔,但離家太久了,菜式還記得多少先不說,能不能做出原來那個味道都得打個問號。而且,”


    維奧萊特和埃裏克對視,眼帶懷念,“而且,她未必就會做我們家鄉的菜。既然如此,我還不如盡快學會食物魔法,養活自己呢。”


    埃裏克聞言一怔,眼眸垂下,大拇指和食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沉默不語。


    是啊,愛麗絲和艾倫長得再像,終究不是他原來的父母,對家的思念始終存在。


    從陌生的名字到不合口的飯菜,無一不在提示他是不速之客。


    從前出國留學,雖然國際航班累人,但起碼能回家,都不算什麽。但來了這裏,他和家隔著神秘的時空,竟是想回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去。


    因此,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無比地想念另一個時空的家。


    他也許該慶幸,他並不是自己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又奇幻的世界,還有維奧萊特和他一起,不會太孤獨。


    想到這裏,埃裏克豪氣地拍了拍維奧萊特的肩膀,爽朗笑道:“那我就等著大廚的傑作了。”


    兩人互相擊掌,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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