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聲將外麵推杯換盞的熱鬧從窗口帶了進來,屋內的新娘手指糾纏攪動,似乎有些急躁,還帶著些許的不安。


    蓋頭晃動,新娘抬了頭,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裏麵藏有一塊長條的凸起。


    新娘就這麽坐著,終於,不知過了多久,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夜晚的風帶著冷意,裹挾著一股清雅的冷香,鑽進了喜房。


    腳步聲漸漸的近了,直到新娘從蓋頭下看見了一雙腳,被衣擺遮蓋了大半,可那衣擺看起來華貴,不像是這家人能夠用的起的高級貨色。


    新娘屏住了呼吸,看見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挑起了蓋頭,往上一挑就掀了開來,而新娘在蓋頭被掀開的一刹那暴起,從袖口摸出了一把匕首,向著來人刺了過去。


    雩螭顯然是料想到了,身一轉,到了新娘的背後,手摟過了新娘的腰,把人摟在了懷裏,對著人的耳朵輕言。


    “餘小娘子,好凶啊~”


    聲音低沉,響在耳畔,惹得人紅了耳垂。


    這個聲音不是李二狗那個畜牲,新娘回了頭,對上了一張極其漂亮的臉,那雙狐狸眼裏含著笑意深深的看著他,他不認識這個人。


    雩螭見他走神,摟著他腰的手在腰間的軟肉上掐了一把,一彎腰就把人扛上了肩膀,從喜房門口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肩上的人被頂的腹部不舒服,捶了雩螭的後背。


    “你誰啊,做什麽你?”


    雩螭扛著人穿過小路,往前廳走去,而剛剛還熱鬧的前廳如今一點人聲都沒有,隻有風聲還在呼嘯。


    而雩螭的聲音帶著笑意,隨著風聲傳進了肩上人的耳中。


    “我孤單寂寞難耐,來搶個媳婦回去給我暖被窩。”


    “兄弟!我是男人!男人!!”


    他握起拳,一拳打在雩螭的後背上,力道之大,疼的雩螭“嘖”了一聲。


    “我知道,我又不瞎,就喜歡男人。”


    他們就這麽明目張膽的出了李家大院,路上有人看見了也是一臉疑惑,可看見雩螭身上扛著的那個穿喜服的是個男人就住更疑惑了。


    在這個稍微有些熱鬧的村子裏,今天晚上是李家李二狗娶餘小娘子的日子,村子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隻是這娶人的法子不好,強取豪奪,也沒多少人看好,可李家是這村子裏的大戶,跟上麵還有些關係,沒人敢惹了他們去,所以就沒有人敢說什麽,都怕殃及自身,也沒有人站出來反對阻止。


    雩螭就這麽扛著他家剛搶來的“小媳婦”往西邊去了,最後停在了一個簡樸的小院門口,把人放了下來,“小媳婦”一落地本想再給雩螭一拳頭,可看見小院的時候愣住了,因為這是他的家。


    小院門口,一個姑娘提著一盞青燈,眉眼含著笑意,眼眶微紅,可她還是偏了偏頭,對著“小媳婦”微微一笑。


    “阿玨,回家了。”


    說著她又轉向雩螭“多謝公子,替我帶阿玨回來。”


    雩螭擺了擺手,抬腳就往屋裏走,嘴上還說著讓姑娘給她倒杯茶,她弟弟打人生疼。


    餘阿姊拉著骨玨跟著雩螭一起進屋,邊走邊同雩螭道歉。


    “抱歉,阿玨給您添麻煩了。”


    骨玨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隻知道阿姊掌心的溫度透過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傳到了他的身上,很溫暖。


    阿姊叫人來帶他回家,他打了那人,阿姊也沒有責怪他,說他魯莽,反而是笑著替他道歉。


    雩螭坐在長凳上,揉了揉自己剛剛扛過骨玨的那邊肩,抿著唇,見姐弟倆都進來了,一雙狐狸眼看向餘阿姊身後的骨玨,讓他去把喜服換掉。


    餘阿姊給雩螭倒茶,茶壺裏的茶水倒出來還冒著熱氣。


    “天色晚了,我猜到你們可能要回來了,就提前泡了茶,今晚多謝公子了。”


    雩螭端著茶淡淡的抿了一口,就住了嘴,還是和早上一樣,苦中帶澀。


    今晚這一出的確要從早上說起,那時候的雩螭剛到這個村子,村子還算有些小繁華,他一路走走停停看小攤販攤子上的各種吃食點心小玩意。


    然後就看見了四個字:


    賣身救弟。


    這賣身葬父的見得多了,這賣身救弟的還是第一次見到,覺得有些新奇,他就停下了腳步。


    餘家阿姊就端正的跪在那裏,背脊挺直,麵前的木板上寫著賣身救弟的四個大字,她也沒有哭喊,就那麽安安靜靜的跪著。


    直到她看見有人站在了他的麵前,一抬眸,對上了雩螭那張含著些許笑意的臉。


    雩螭自己也知道,既然說的是救弟,要麽就是她弟弟得罪了什麽人,要麽就是性命垂危,等等。


    一般這種要求,要麽求的是醫術,要麽求的權利,要麽,求的是武力。


    可他雩螭,一沒道德,二沒權力,三沒武力,除了一點點醫術和一丟丟財力,還有那麽億點點的,不講道理。


    他停下了純粹就是覺得有意思,畢竟這姑娘什麽也沒說,就帶著這塊牌子在這跪著,在這條街市上的繁鬧顯得突兀。


    他問姑娘:“既然要救你弟弟,為何不呼喊兩聲讓人注意到你呢,這樣或許更能有成效?”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因為好奇,而停下來詢問一兩句的。


    姑娘說:“這個村子就這麽大,雖然還算熱鬧,但是生活久了,街頭巷尾的人幾乎都認識,他們不會幫我。”


    雩螭問:“那你還跪在這裏做什麽?”


    姑娘答:“我在等一個像公子一樣因為好奇而駐足的村外人。”


    雩螭跟著姑娘回了家,姑娘給他倒了杯茶,茶色濃鬱,入口苦中帶澀,雩螭隻喝了一口就沒喝了。


    姑娘也跟他講了事情原委。


    原是那村頭李家的李二狗瞧著姑娘生的清秀,好看,起了色心,要娶姑娘當妾,姑娘不願意。


    拒絕了幾次李二狗也有了火氣,直接請了媒婆抬了聘禮到姑娘家,姑娘讓人抬回去,她不收,可沒人聽。


    恰逢此時,姑娘那常年在外的弟弟回來了,將那些東西和媒婆一起扔了出去。


    第二天換了個媒婆,又帶著前一日被骨玨扔出去的聘禮回來了連同著一起帶來的,還有一張借據。


    他們家欠李家銀子,共計一百零二兩三百七十一文,那是曾經母親身體不好時欠下的。


    李家放話,讓餘阿姊不要不知好歹,給臉就得要,她不嫁也得嫁。


    都說父債子償,這債務自然落到了餘阿姊和骨玨的頭上,可他們拿不出這麽多錢,整整一百多兩銀子。


    一百多兩,夠她和阿玨花上幾年了,她拿不出來。


    餘阿姊拿著借據在床頭枯坐了一夜,想不出來別的什麽辦法,欠下的錢數目太大,也沒人會借她的。


    最近她都認命了,第二天李家那邊送來了一套喜服,說兩天後是個好日子,會派轎子來接她。


    村裏有好事的見到餘阿姊就勸她,讓她知足,畢竟李家那邊這兩日紅綢已經掛起來,酒席也在準備。


    餘阿姊輕笑“這麽好,那你去嫁?”


    那人閉了嘴,外麵人都覺得李家給足了餘阿姊排麵,畢竟娶小妾隻需要挑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派個轎子,把人從偏門抬進去就好了。


    等到了日子,外麵的嗩呐鑼鼓聲到了門口,餘阿姊才終於起了身,去拿喜服,卻發現喜服找不到了。


    等到她要出去找的時候才發現,門也被人從外麵上了鎖。


    喧天的鑼鼓和嗩呐聲漸漸遠了,她才明白,她的弟弟做了傻事,代替她,坐上了那頂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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