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幽香,一盞清茶,一卷古書,黃昏的餘光透過窗子,落在書桌前。


    當靜一師太走入,見到這個背影時,頓時有種心寧神合的感覺。


    而單就這個背影所展現的浩然氣息,與“聖僧”了空常有接觸的她,更是加以判斷,此人絕對是大宗師修為,不含半點水分。


    敗“狂雷”赫哲,果然不假。


    天縱之才!正道脊梁!


    她眼中透出如釋重負之色,更是放下心來。


    天下蒼生有救了。


    不過當真正開始談話,她並不意外地發現,對方謙和淡然的聲音中,透著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


    無論是痛斥魔門種種殘忍無道,還是以北周北齊的國家實力對比相警示,對方都沒有應下。


    靜一師太繼續努力。


    她預料到了這種困難。


    畢竟如果裴矩重名重利,在擊敗“狂雷”赫哲後,自然能趁著風頭正勁時,崛起江湖,甚至建立一方頂尖勢力。


    但裴矩沒有。


    不僅沒有在江湖中發展,朝堂勢力也沒有。


    要知道裴矩出身頂尖世家,河東裴氏,她之前一路走來,就見到幾位教書先生,氣度不凡,慈航靜齋最重眼力,絕對不會看錯,顯然是裴氏子弟。


    現在是裴氏巴結著裴矩,裴矩如果要運用家族勢力,足以在北齊大肆發展,但他就守著晉陽的一畝三分地,教書育人,才為世人所敬重。


    如此無欲無求,寧靜致遠,應稱為“散人”!


    黃尚幸虧不知道這老尼姑所想,否則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


    你才散人。


    你全家都散人。


    那個原劇情裏寧道奇的倒黴稱號,愛誰誰去。


    不過黃尚對於靜一師太的口才,也是很佩服的。


    這老尼姑真的是巧舌如簧,隨便說說就能水上半章,足以去當縱橫家了。


    隻是縱橫家再有本事,究其根本,還是跟騙子一個套路,都是抓住目標的心理弱點,或以利誘,或以威逼,加以說服。


    千變萬化,逃不出這兩條路,僅僅是操作起來極為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罷了。


    真要看透了,也能巋然不動。


    黃尚則要難一些。


    他要既符合裴矩的淡泊人設,又得答應靜一師太,最終出山。


    就看這位慈航靜齋齋主,展現出多少誠意了。


    可別全是空頭支票啊!


    然後靜一師太背過身子,從胸口珍而重之地取過一物,轉身雙手承上:“請裴山長一觀。”


    “這是?”


    黃尚目光落在那本秘籍上,上書四個大字《慈航劍典》,神情恰到好處地一愣。


    其實心中都臥槽了。


    你怎麽把這鎮派寶典帶下山來了?


    《慈航劍典》自從地尼所書後,就一直保存在帝踏峰慈航靜齋的藏經塔內,原劇情裏寧道奇翻閱《慈航劍典》吐血,也是在那裏麵吐的。


    注意,還是“未看畢即吐血受傷”。


    江湖中人頓生敬佩,白道第一聖地,誰敢質疑?


    且不說寧道奇這犧牲有多大,至少《慈航劍典》的精妙,是不容置疑的。


    黃尚之前在建康能夠施展初悟的不死印法,包子頭的“靜”功,給予了他十分關鍵的啟發。


    根基都如此,後續更加值得期待。


    但現在靜一師太直接拿出來,還一副交托的姿態,令黃尚都覺得接受不了。


    我跑遍天下,北齊、南陳、北周三個國家,和塞外突厥,大的地方都去過了,到現在都沒收集齊《天魔策》,你就這麽把《慈航劍典》交出來了?


    你特麽是不是看不起我的努力?


    “慈航靜齋的帝踏峰,是真的出大問題了。”


    “阿福他們五個幹得不賴啊!”


    黃尚平複了一下心情,聯係前因後果,也大致猜到了原因。


    如果帝踏峰安全,靜一師太是不可能把《慈航劍典》帶出來的。


    這肯定不光是包子頭的功勞。


    包子頭還是後輩弟子,不滿十歲的孩子,區區一個娃娃,顛覆傳承數百年的白道聖地,這種劇本誰都不敢寫。


    不過有了輪回者在背後推動,那就很正常了。


    慈航靜齋的弟子說白了,那麽高高在上,就是光環在身。


    一出山,舔狗頓時汪汪汪撲上去,繞著她們轉,再一代代人脈累積。


    舔狗死了,還有舔狗的兒子,舔狗的兒子死了,還有舔狗的孫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如此一來,自然有了越來越強的影響力。


    一旦將她們華麗的外表剝開,就是一群外貌天賦上佳的女弟子罷了,社會閱曆全靠長輩灌輸。


    輪回者最擅於對付的,便是這類純潔的小花朵。


    所以現在的一切,都是一場看似玩鬧的後續發展。


    “山長!”


    說來話長,靜一師太見黃尚眉頭微凝,以這個年代的正常對院長的稱呼,雙手合十,上身微傾,行了大禮:“請山長以天下蒼生為念,出山助我佛門降服魔頭石之軒,如若山長真的不願,也請收下這本《慈航劍典》,為我佛門的延續,留下一份火種。”


    黃尚看著靜一師太,麵上流露出十六分動容之色,伸出雙手,虛虛一托:“萬萬當不起前輩此禮!”


    他心裏雖然很平靜,但也開始理解,原劇情裏那些精明霸道的一方勢力之主,為什麽都受不了師妃暄的懇求了。


    因為對方不僅是相貌和言語動人,還有一種無形的感染力。


    仙染色體的感染力!


    那是一種極為微妙的感應,黃尚的心湖甚至都沒有反應,若非他對於《慈航劍典》有過了解,又是大宗師修為,人設更是截然不同,保證都不會察覺到,隻會認為自己是被對方打動,責任感大起。


    “仙胎!仙胎!”


    這一刻,黃尚對於“仙”字和超凡之路的真諦,有了直觀的感受。


    麵對仙女提出的要求,凡人能夠拒絕嗎?


    由此可見,超凡之路真正追求的,不是戰鬥力的強大,而是生命本質的改變。


    如果到那個地步,隻是追求力量大,速度快,更耐操,那就落了下層。


    不是說不對,如果力量真的大到一拳打碎星辰,那其他也不需要了,但誰都知道,那不可能一步實現。


    所以生命本質的改變,提升的領域反倒更偏向於虛幻。


    比如對天地精元的控製,不是那麽直觀,但確實又對戰鬥力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比如此時的精神感染。


    當然,靜一師太距離那個層次還遠,她僅僅是心有靈犀的層次,上麵還有劍心通明和死關,才能真正超凡脫俗,隻是她確實誠懇,無形中有了幾分加成。


    也許在旁人看來,天下蒼生就跟自掛東南枝似的,一個個掛在慈航靜齋仙子們的嘴邊,是這些賊禿賊尼虛偽。


    但黃尚發現,她們還真不是。


    虛偽是心中一套,嘴上一套,對於大宗師來說,一眼就能識破。


    但靜一師太口中這麽說,心裏確實也是這麽想的。


    天下蒼生需要她們!


    這就是三觀不同了。


    甭管天下蒼生串一串後,掛在她們的嘴邊難不難受,對方這麽懇切,黃尚也就伸手接上這令寧道奇吐血三升的寶典。


    拉了下,沒拉動。


    靜一師太實在舍不得。


    正如魔門兩派六道,奉上各自保管的《天魔策》,與臣服無異,這類神功秘典,是一個門派的真正核心。


    自從慈航靜齋成立後,從未交予過他人手中,現在居然要由她交出去,實在是……


    但這時,黃尚手鬆開,往回縮去。


    靜一師太大驚,趕忙一伸,幾乎是硬生生地將慈航靜齋的傳承塞進了對方手中。


    你不要?


    那我一定得給!


    見黃尚終究收下了《慈航劍典》,靜一師太安心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多謝山長大仁大義,貧尼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黃尚輕輕歎了口氣:“師太請說。”


    靜一師太道:“魔頭卑劣,趁我靜齋弟子年幼,心誌不堅,趁虛而入,未免靜齋道統有失,貧尼欲將‘無念隱庵’避於晉陽書院內,望山主慈悲相助。”


    黃尚迎著靜一師太期盼懇切的眼神,再看著手中的《慈航劍典》,頷首道:“正道當連枝同氣,我義不容辭!”


    靜一師太行禮:“阿彌陀佛!多謝山長!”


    現在滅佛正在紅紅火火地展開,誰也不知道後麵佛門會不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弟子全部散去,秘籍都被毀去。


    這個時候將《慈航劍典》交托給裴矩,既能保存住佛門最後的火種,又營造出一種同仇敵愾。


    何況還有“無念隱庵”的設立。


    這個分支一旦成立,隱蔽性不說,裴矩和晉陽書院就是上了佛門的大船了,畢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裴矩的教書能力,又手持《慈航劍典》,更是能讓無念隱庵飛速發展起來,不會耽誤下一代拯救天下蒼生……


    將來如果主脈穩定了,靜一師太再將秘籍和弟子要回去,以裴矩的名聲地位,難道還能霸著,不給她嗎?


    對於慈航靜齋的操作,黃尚都有些服氣。


    敢情我幫你保管秘籍,我再幫你教徒弟,等魔門敗了,你再統統收回去?


    就因為大家同為白道。


    這個道德綁架,借雞生蛋,狡兔三窟,用得爐火純青,真是個小……老機靈鬼!


    “機關算盡太聰明!”


    目送靜一師太欣然離去的背影,黃尚微微搖頭,輕輕拍了拍手中的秘籍。


    得來全不費工夫!


    四大奇書,已得其二!


    而相比起年代久遠,許多精髓已經過時的《長生訣》,《慈航劍典》無疑更適合這個時代。


    這由靜齋之主親手奉上的神功,是對他作用最大,堪稱目前最佳的機緣。


    收斂雜念,寧心定氣,他緩緩翻開《慈航劍典》。


    ……


    ……


    晉陽書院。


    靜一師太已經住了十日。


    裴矩是大宗師修為,又肯出山相助,她反倒不急著趕回長安了。


    距離約定的決戰之日還有一段時間,如果魔頭敢提前出手,那不用了無師兄屈尊紆貴,佛門上下自當眾誌成城,與其一決高下!


    而現在靜一師太要做的,是將“無念隱庵”的事情徹底辦妥。


    這一日,她收到飛鴿傳書,立刻往晉陽南門而去。


    在那裏,她接到了一輛馬車,上車後就見一大一小兩個女子端坐,皆是麵紗遮麵,卻也掩不住國色天香,卻無武功在身。


    兩女立刻行禮,年長的一位介紹道:“齋主,這孩子叫尚明月,是我三年前新收的傳人。”


    靜一師太看著這粉雕玉琢,小小年紀已是玉簫隨身,極有藝術氣息,尤其是那純淨的雙眸,透出對天下蒼生的淡淡悲憫,露出喜愛之色:“好!好孩子!”


    這兩女,才是慈航靜齋真正的隱脈,建立於第一次滅佛時期。


    百年前,魏太武帝滅佛,也就是曆史上三武滅佛的第一次,如今北周武帝宇文邕是第二次,後麵唐武宗滅佛則是唐朝時期了。


    而魏太武帝滅佛,也給予那時入中土傳道,大肆發展的佛門敲響了警鍾,靜念禪院便在外設立了隱脈。


    這跟花間派的護道尊者性質是一樣的,萬一門派主脈有個三長兩短,她們就能把道統傳下去,如果主脈無事,哪怕隱脈出現意外,還可以再培養。


    不過現在主脈出事,單靠隱脈的兩個人,已經不夠了,必須要設立分支,才能安然度過大劫。


    原本隻是萌芽的念頭,在看到晉陽書院孩子們充實的精氣神後,靜一師太下了決心,然後當機立斷,招來了隱脈。


    裴矩教授的是儒家之道,就算他傳授《慈航劍典》上的武學,孩子之間相互也有影響,為了避免靜齋的未來,被儒道所學汙染,她需要一個好苗子掌舵,保證“無念隱庵”的正確性。


    帶著兩女進了晉陽書院,一路之上,靜一師太介紹著:“孩子,這裏就是你接下來學藝的地方了。”


    那語氣,就好像這裏已經是佛門的地盤。


    而看著一個個年齡相當的孩子,尚明月自然露出歡喜之色,年長的隱脈弟子則摸了摸她的頭,卻有些不舍。


    但當三女來到書院後舍,準備再度拜訪裴矩時,一股陌生而後熟悉的氣息徐徐籠罩,靜一師太猛然停步,渾身一顫,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劍心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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