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者在天上的悲呼,劍聖聽不到,即便聽到了,他也隻會出劍。


    毫無保留的出劍。


    劍一!


    在江湖知名武者中,劍聖的劍道,確實登峰造極,堪稱無敵。


    其所悟的聖靈劍法,更是以劍字配合數目順排下去,由劍一至劍二十一,顯然起名字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此刻他所使的,正是第一劍,劍勢不單快、勁、狠、絕,更蘊含著一股驚世風采,萬丈光芒。


    試問這世上,可有比他劍聖,更光芒萬丈的人?


    所以別說什麽不能以大欺小,以強淩弱的江湖規矩。


    他就是規矩。


    而麵對這一劍,慕應雄眼中浮現出的,不是畏懼緊張,也是一種灼熱的戰意。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麵對著天下第一劍客,依舊鎮定自若,之前練劍中若有若無的武道之意,更是浮於心頭,閃身護在弟弟身前。


    黃尚依舊垂著頭,喪著臉,不見做何動作,卻再度與慕應雄並肩。


    開玩笑,這麽好的機會,豈能錯過?


    任何世界裏,跟高手較量,都是印證所學,補缺不足,向著更高境界進發的最好途徑。


    閉門造車要不得,就跟考試做題檢查一樣,有些錯誤自己怎麽也發現不了,唯有靠老師的紅叉叉,才能幡然醒悟。


    黃尚如今正在琢磨這個世界玄之又玄的武道之意,更需要這種強者印證。


    他的饑渴,一點都不比劍聖少,豈能被慕應雄阻擾。


    “好!我們兩兄弟,今日就並肩作戰,會一會這柄超凡入聖的劍!”


    慕應雄本來也隻是下意識扶弟,但見一向對外物不感興趣的弟弟有了反應,倒是大喜過望,不再相護,一起直麵刺來的劍氣。


    是真的直麵。


    兩人不閃不避,連一絲的動作都沒有,就靜靜地看著那道劍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向他們的眉心。


    眼見著就是一擊斃命的霎那,劍氣卻主動分散,覆蓋住了除兩人原先所在之外,所有可以防禦閃避,騰挪變化的位置。


    直到這時,兩人才齊齊動手,並指如劍,左右向下一劃。


    錚!


    一道劇烈的交擊聲響起,劍氣轟然爆發,數丈方圓之內,所有的樹木花草,都給劍聖的劍氣切割得體無完膚。


    然後那碎屑漫天翻飛,化作狂風席卷,一時蔚為奇觀,將兩人的身形徹底淹沒其中。


    “表哥!英名!”


    受不住劍聖的劍氣,站在遠處的小瑜花容失色,往這裏奔來。


    “表妹,不必擔心!”


    但慕英雄的聲音傳出,就見當狂風散去,兩道挺拔的身影,傲立山巔。


    劍一被擋住了!


    “好!”


    小瑜驚詫莫名,看不明白,劍聖的眼睛,卻如兩個五十瓦大燈泡,亮了起來。


    因為這招劍一,對應的是“一變”,針對的正是變化,而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好的破解之法。


    可普天之下,誰又敢麵對這驚世一劍,不閃不避,不做出任何改變?


    偏偏他們變了,或防禦,或閃避,或反擊,或逃跑,就都落入劍一的爆發中。


    劍一不代表最弱,恰恰相反,聖靈劍法的威力,絕非是按照數目排列。


    敗敵,殺人,一劍即可!


    眼見這一劍,卻被兩個少年,以最冷靜最傲然的方式化解,劍聖心中不驚反喜,同樣是劍指一轉,無雙劍猶如禦劍飛天,霍然分出兩道劍氣,一左一右,分別削向黃尚和慕應雄的喉嚨。


    劍二。


    看似同攻兩人,劍勢卻是截然相反,一劍輕靈,一劍威猛,一劍快如閃電,一劍慢如蝸牛,給旁觀者一種極為別扭的感覺,仿佛整座山巔都被這兩劍分割,各占一邊。


    劍二,對應“兩極”。


    按照他劍聖的意願,將這片天地分為兩極。


    麵對這一劍,武林中已經有九成九的人接不下來,但黃尚和慕應雄不慌不忙,換了一個位置。


    前者黑衣,古井無波,心喪若死,後者白衣,皇者傲氣,鬥誌昂揚,同樣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此時左右互換,再向後飛退。


    在劍聖眼中,這絕不是避讓,而是擾亂。


    那黑衣小子本來意誌消沉的雙目,突然精光四射,耀如一柄劍,一柄天生的劍。


    而白衣小子的意氣風發卻直接收斂,整個人死氣森森,仿佛要隨時為人送葬。


    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變化會如此自然地從兩人身上誕生。


    關鍵在於,隨著兩人的飛退,聖靈第二劍的劍氣確實被擾亂了,彼此之間互相摩擦,兩相抵消。


    從高空看去,就如同一把巨大的剪刀,往中間一合,鋒銳絕倫的殺傷力,全部消失在鋒口內部。


    原本劍二不僅是劍分兩道,更有雙重爆發,但現在的第二重爆發,也一並消失在其中。


    這正是武道之意的運用。


    皮毛運用。


    再是皮毛,但合兩位天賦絕世,潛力無窮的少年劍客之力,也能創造奇跡。


    “好!!”


    劍聖的兩隻眼睛,亮得跟一對七十五瓦大燈泡一樣,伸手一招,無雙劍嗖然回歸,握於他修長的五指之中。


    之前的劍一和劍二,他並沒有留手。


    既然出招了,就不會因為對方僅僅是兩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假惺惺地留下幾成功力。


    但也不是最強。


    因為無雙劍是離手的。


    這個世界畢竟是高武,而非仙俠,不存在禦劍術,方才劍聖完全是以妙到毫巔的真氣操控,做到離手對敵。


    而現在,才是最強姿態。


    握劍。


    出劍。


    劍聖人隨劍動,斬出對應“三才”的劍三。


    頓時間,天地三分。


    天地人,涇渭分明,而除了那亙古存在的天和地外,人世間仿佛隻有劍聖一人存在。


    這是無敵天下的自信!這是天下無敵的霸道!


    這一劍,初出茅廬的兩人,絕對接不下來。


    不要緊。


    錚!錚!


    因為此時,兩聲劍鳴之聲,突然響起。


    那是劍峰之巔,豎立的兩柄英雄劍。


    對於其他劍手愛理不理的兩柄絕世神劍,此時主動顫鳴,似乎在呼喚已經近在咫尺的主人!


    “草!”


    別說劍聖百忙之際,回頭怒視這一幕,隱於暗處,一直觀察的破軍,更是按捺不住,破口大罵。


    憑什麽他從小舔到大,神劍對他愛理不理,隻是一次見麵,就對這兩個不名一文的小子主動跪舔!


    憑什麽!


    不憑什麽,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劍聖不愧是天下第一劍,此時親持無雙,彌漫的劍氣席卷四方,霸天絕地,黃尚和慕應雄功力低弱,根本無法去拔劍。


    神劍一見頓時急了,你不來,我上去,竟是無人自拔,衝天而起,表麵的石層,直接爆開。


    這是脫下了外衣,露出了裏麵的真身。


    一步到位。


    然後嗖嗖兩聲,落向黃尚和慕英雄的手掌。


    兩人接劍,英雄劍光芒萬丈,頓時將劍聖手裏的無雙劍給壓下。


    無雙劍大震,變得更亮更光。


    英雄劍再震,亮度再升一層。


    雙方展開光劍對決,劍聖未能防備,眼睛給微微一晃。


    就在這稍縱即逝,幾乎稱不上破綻的關頭,黃尚和慕應雄雙劍遞出。


    黃尚一劍指天,還天於清,慕應雄一劍劃地,還地於濁,將劍聖的劍三之意破得幹淨。


    雙方倏然交錯。


    從正麵相對,變成了背對背的停止。


    三柄當世神兵握在不同的主人手中,斜向下指。


    劍身上均是一塵不染,沒有鮮血。


    代表著劍聖的第三招,也未建功。


    劍峰上,安靜下來。


    “他們居然能正麵接下劍聖一劍?”


    劍慧驚歎不已。


    雖然劍宗號稱天下劍道之首,但不得不承認,這位出身無雙城的獨孤劍,在劍道的造詣確實比他要強得多。


    劍慧尚且沒有把握,能毫發無傷地接下劍聖的聖靈劍法,兩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卻是辦到了。


    這是英雄劍擇主的不凡,亦或是莫名劍訣的效果?


    “父親,我們必須搶回英雄劍,莫名劍訣不能為外人所得!”


    看著從小舔到大的神劍,轉身投入別人的懷抱,破軍捂住胸口,嘶聲吼道。


    劍慧默然。


    英雄劍不僅是劍宗祖師大劍師所鑄的神兵利器,其內更留有大劍師前半生的最強傳承,莫名劍訣。


    此劍訣號稱能破天下劍招,因為它總能比其他劍招多想一層,無論是誰得到,都如虎添翼。


    偏偏劍宗作為大劍師的傳人,未能領悟這等劍訣,實在尷尬,劍慧和破軍此來,除了確定英雄劍的歸屬外,正有謀奪劍訣之意。


    按照劍慧的本心,是希望將莫名劍訣取出,交給自己的兒子破軍領悟的,那樣他成為劍宗下一任掌門,就顯得順理成章。


    隻是這個自私的想法,在看到英雄劍的浩然光芒中,開始消退。


    確實也沒有機會。


    因為就在這一刻,劍聖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如同兩個一百瓦的大燈泡,灼灼亮起,突然發出震天長笑:“好!!!”


    劍中之聖,從來不笑。


    為什麽不笑?因為他得不到真正的滿足。


    為什麽不滿足?因為他得到的太多,太容易。


    獨孤劍聖,五歲學劍,七歲青出於藍,九歲一劍成名,十三歲時初創聖靈劍法,為了追求至強劍道,更服用七世無情。


    那是把七個版本的無情,放入一個丹爐內煉化的奇丹,一旦服用,所思所想,唯剩劍道。


    所以他超凡入“聖”,劍道第一!


    可他的人生之路,才走了二十七年,竟然就得到了一切?


    劍術、修為、尊崇與榮譽,這麽快全部獲得,就像是每天從兩百平米大床上醒來的小巴蒂一樣,劍聖不可避免的空虛了。


    他需要對手,去追求劍道的終極巔峰。


    現在,真正的對手,等來了。


    “出你們的劍!出你們的英雄劍!”


    “如你所願!”


    看著劍聖發出震天狂呼,慕應雄生出蓬勃戰意,一股股難以形容的玄奧傳承,通過手中的英雄劍,傳入心裏。


    他通體一震,再看向劍聖的劍招,眼眸深處居然浮現出道道虛影,自行推斷出劍聖接下來可能做出的種種絕招,了然於心後,再加以破解,先知先覺。


    如此美妙的感覺,令慕應雄的信心更是暴漲,麵對功力完全淩駕於他的劍聖,也生出戰而勝之的強烈渴望。


    這是劍宗之祖大劍師的傳承。


    這是劍宗之祖大劍師的氣魄。


    他出劍。


    竟有種平分秋色之感。


    “莫名劍訣……”


    與此同時,黃尚也感到那股力量的入體,卻是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選擇。


    他運勁,抵擋住這股傳承。


    不要莫名劍訣。


    並非看不上,而是通過這段時間的感悟觀察,他覺得這類傳承,可能會伴隨著玄之又玄的命數沾染。


    一旦要了,就陷入了對方安排的框架中,走上對方要自己走出的路。


    這也算【風雲】世界的另一個特色。


    命運安排。


    一如劍聖對劍執念,寧可拋下一切,絕情絕性,結果還聽信於僧皇照心鏡的預言;


    一如雄霸的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


    一如千秋大劫的運數;


    不比有些世界,明明是自己無能失敗,偏偏要把鍋甩給命運,這個世界是真的有種種準確的預言。


    而造成這種命運存在的,正是因為武道之意彌漫於虛空,無處不在。


    武道之意取之於天地,命運也是從天地中而來,兩者結合,或許就是所謂的天機。


    大劍師在鑄就英雄劍時,正是得窺天機,看到了未來的千秋大劫,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傳承,為將來的神州大地,挑選兩名挽救蒼生浩劫的英雄。


    拔出英雄劍,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黃尚願意承擔責任。


    得享諸天益處,對世界加以回報,理所應當。


    但他不要這種傳承。


    他近來感悟武道之意,已經到了一個關鍵點,這種時候,吸收外人的劍道,就是汙染,等到他確定了核心,再參悟莫名劍訣,才是觸類旁通。


    這兩點是有很大區別的。


    所以他並沒有高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也沒有任何表示,隻是五指慢吞吞地一轉,就把劍宗祖師,把劍慧破軍念念不忘,渴求不得的莫名劍訣給壓了回去。


    然後出劍。


    再然後,被劍聖一劍砍飛出去。


    “咦?”


    劍聖一怔,感到奇怪。


    明明剛才還旗鼓相當的兩個小子,為什麽白衣服的得劍後,實力大漲,黑衣服的得劍後,就是得劍?


    “英名!”


    慕應雄大驚失色,也是理解不了,但缺了並肩作戰的一環,他即便有莫名劍訣,也被死死壓製在下風。


    “對不住啊!”


    黃尚心中暗道抱歉。


    沒了莫名劍訣,他確實不可能與戰力全麵爆發的劍聖抗衡,也隻能勉強支撐。


    “小子,拿出你的全力!”


    劍聖則感覺被侮辱了。


    明明白衣小子能實力大增,你的天賦不在他之下,又為何還是原地踏步?


    答案隻有一個。


    藏拙!


    麵對他天下無敵的獨孤劍聖,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居然藏拙?


    這種前所未有的侮辱,將劍聖的聖靈劍氣推上新的高峰,無數劍氣縱橫交錯,怒劈過去。


    黃尚運用八位師父所傳授的劍法,以自身可以施展的最精妙方式一一化解。


    但每一次英雄劍和無雙劍碰撞,一股霸道肆意的劍氣,都會衝入他的體內。


    沒過幾招,他就感到渾身上下經脈欲裂,鮮血自唇角不斷流下。


    “二弟!”


    “英名!”


    “這小子有些不對勁……”


    慕應雄目眥欲裂,小瑜悲聲大呼,劍慧和破軍不解,唯獨黃尚的麵色,依舊平靜。


    心中沒有半點痛苦,反倒湧起喜悅。


    因為他發現了,無名的第二個天賦特色。


    試問,當一個毫無鬥誌的武者,在麵臨絕境時,會坦然赴死,破罐子破摔麽?


    黃尚以前並不了解,畢竟他一直很有幹勁,現在從無名身上,倒是確定了答案。


    不會。


    恰恰相反,那個時候,反倒可能被激發出鬥誌。


    生死之間的大恐怖,是生靈的本能,可以用意誌壓製,為了信念慷慨赴死,卻又永遠抹除不了血肉意誌的求生之念。


    現在這個求生之念,就解開了某種枷鎖。


    這也讓黃尚真正了解了無名。


    無名不是不強,他的天賦強到令所有人都害怕的地步,包括他自己。


    天煞孤星的命格限製住了他,讓他自從懂事起,一直在壓製著自己的力量。


    壓製著壓製著,就真的形成習慣了。


    他給自己套上了一把無形的鎖。


    別人是想要變強,無法變強。


    他是壓著自己,不讓變強。


    如此一來,就有個關鍵。


    敵人不能把他逼急。


    逼到功力近失,生死邊緣,這把鎖,就會被迫打開。


    到那個時候……


    不對。


    不用到那個時候,現在就是了。


    黃尚渾身上下的疼痛欲裂感依舊,明明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好。


    再看天地。


    整個天地,都不同了。


    ……


    ……


    說來話長,實際上這些交鋒,就在半刻鍾之間。


    第一批輪回者從天穹之上落下,保持著清醒的意識,已經不容易,想要中途阻止,是萬萬做不到的。


    所以直到真正接近了劍峰,其中一名輪回者,才取出了一枚透明的眼鏡,架在左眼上。


    功力測量器。


    專門為某位不講道理的劇情強者準備的。


    那個人朝下一看,專門集中在那道血染衣衫的黑影身影之上,各種數據閃動出來,渾身一激靈。


    她把結果共享。


    於是乎,團隊裏的成員,都看到功力測量的圓泡泡上,隻漂浮著一個底。


    如果說這個還不夠清晰,那邊旁邊的數據化狀態,顯示著一成。


    三排血紅的大字,還印在上麵,歪歪斜斜,跟血手印似的。


    警告!一成功力!


    警告!一成功力!


    警告!一成功力!


    眾人雙目怒凸,倒吸一口劍氣:“幾個意思?我們才入場啊,無名就一成功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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