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豫騎馬走在馬車旁邊,聽見紀平安的問話,微微側首,陽光柔和了他淩厲的五官,他也緩緩放柔了聲線,“紀表妹去貢三街有事?”


    “嗯。”紀平安道:“我托李大夫幫忙尋了個醫館門麵,正好在貢三街,還在整備,我想如果剛好路過,可以再去看一看工人的進度。”


    宋懷豫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想到了什麽似的,嘴角噙上了笑:“以紀表妹的醫術,若真開了醫館,怕是要門庭若市。”


    紀平安:“當年爹爹在金陵時每家醫館每隔五日便有一日免費看診。所以我也想開一個相似的醫館。”


    宋懷豫點點頭,“是小表妹性之所為。”


    這還是宋懷豫第一次叫紀平安小表妹,叫完,別說紀平安,宋懷豫自己都愣了愣,察覺到自己失言,宋懷豫立刻又補充道:“既然紀表妹想去看一看,一會兒我們就走貢三街。”


    “嗯,多謝豫表哥。”


    紀平安剛道完謝,冬春忽然湊出一個腦袋:“二少爺。”


    宋懷豫:“何事?”


    冬春:“二少爺,奴婢就是想問問,你上次給小姐帶的糖是哪裏買的,小姐很喜歡吃,奴婢想多買一些隨時備著。”


    宋懷豫目光飄落在紀平安的臉上,笑了笑:“是我認識的一個製糖先生,性格比較隨性,偶一日得了空閑便進城擺攤賣,若是心情不好,便不出攤。若你喜歡吃,我幫你問問,讓他出攤時留一份,送到開封府,等回家時,我給你帶回來。”


    紀平安:“這……會不會太麻煩那位先生了吧?”


    宋懷豫:“左右都是做生意,他也不缺錢,就是借著擺攤的由頭,出來閑逛。”


    說到這裏,宋懷豫實在是憋不住笑了,“那位製糖的老先生,脾氣倔,家裏的夫人脾氣也倔,兩個人恩愛了一輩子,也吵了一輩子,每隔三五天總會因為一點小事拌嘴,他一生氣,就喜歡製糖,製好了糖,扭頭離家出走,然後等賣完了糖,攢下了錢,給夫人買了禮物,有了台階,兩個人便又和好了。”


    冬春歪了歪腦袋:“奇怪,既然這麽恩愛,怎麽還總吵架呢?他們吵什麽啊?”


    宋懷豫看著紀平安,仿佛在說:小表妹,你說呢。


    紀平安搖了搖頭,翹了冬春腦袋一下,“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問這些。”


    冬春摸了摸頭,“奴婢知道了。”


    宋懷豫嘴角翹得更高了。


    不一會兒,馬車到了貢三街,為了避免擋路,牧聲駕著馬車走前邊,帶著裝有公主府賞賜的馬車繞到後邊停下。


    這家位於貢三街的醫館,原來名叫妙仁堂,是李大夫的好友孟如常開的,如今孟如常年紀大了,想帶著家眷回鄉養老便出售了。


    妙仁堂占地麵積大,位置也在黃金位置,價格高,所以問的人也不多,李大夫牽線搭橋後,一個急於出手,一個不講價,兩人一拍即合,當下就簽了合同,付了定金,第二天就去官府把店鋪過戶了,紀平安也拿到了新的地契。


    紀平安對妙仁堂的格局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又請了工匠過來調整格局,重新打櫃子。


    工匠們見紀平安過來了,忙停下手裏的活,以免粉屑飛揚,髒了貴人的衣裙。


    李庭繪也從後院走了過來,“紀姑娘,你來了。”


    紀平安看到李庭繪立刻激動起來,“你怎麽在這?”


    她很喜歡李庭繪,開朗大方爽快不拘小節,這樣的女子誰會不喜歡呢?


    李庭繪:“爺爺讓我過來幫忙盯著。而且,爺爺說他已經沒什麽好教我的了,讓我過來多露幾次麵,等以後啊,跟著紀姑娘你當學徒。”


    紀平安:“那感情好,我這醫館剛開業,肯定缺人手,有你這麽大一個女大夫幫忙,高興還來不及呢?李姑娘醫術精良,肯定是坐診的大夫,哪裏會是學徒?”


    李庭繪拉著紀平安的手:“反正啊,我是必定要跟著你學經驗的了。”


    紀平安:“我們相互學習。”


    紀平安拿著圖紙一一比對進度,時不時地和李庭繪說話,時不時地又跟工頭交代注意事項。


    忽然,後院裏鋸木頭的兩個小工吵了起來。


    “就是你。”


    “是你。”


    “這裏就我們兩個人,我放在這的兩塊肉燒餅,不是你吃了,還能是誰?鬼嗎?”


    “我有病啊,好端端的,偷吃你的燒餅幹什麽?”


    “那是肉燒餅,你就是瞧見我娘給我準備的燒餅裏有肉,饞得慌,趁我不留神就給偷吃了。”


    工頭本來正在和紀平安說話,聽見吵鬧聲,低氣壓罵了一句,這兩個笨蛋,衝到院子裏嗬斥了兩聲,“行了,沒看見紀小姐在嗎?兩個燒餅的事,吵吵鬧鬧像什麽樣子?”


    “我那是肉燒餅,帶肉的!”


    這年頭老百姓吃一頓肉那就是過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兩個肉燒餅,張石能不急嗎?


    張石指著李樂:“就是他偷的,剛才我拿出來的時候,他就眼巴巴地看著,然後他讓我去搬木頭,我一轉身回來就不見了。”


    李樂:“你胡說八道,我壓根兒沒碰你的燒餅!”


    “行了!”工頭拉住張石,“不就兩個肉燒餅嗎?一會兒我給你錢,再去買兩個,別吵了。”


    張石哼了一聲,惡狠狠地瞪著李樂,“我後麵不跟他一起做工了。”


    “你以為我想?”李樂撇撇嘴,“我看是你吃了,想再訛兩個吧?”


    張石:“你說誰呢?”


    李樂:“誰搭話說誰!”


    眼看兩人說著說著急了眼要動手,工頭連忙叫人將兩個人分別拉到不同的地方,讓兩個人冷靜冷靜,然後過來給紀平安道歉,“紀小姐,粗人粗事,讓你看笑話了。我們繼續說後續怎麽改。”


    紀平安點了點頭,又交代了幾個點。臨別時,紀平安拉過李庭繪,“醫館裏有人偷東西?”


    李庭繪想了想,“說不清。紀姑娘,你是富貴人,從來沒在魚龍混雜的地方待過,對這些事見得少。我是經常下鄉收藥的,所以這種事見得多了。老百姓手裏緊張,沒錢,吃點大米飯吃兩口肉就是過年了。這肚子裏總是沒油水,日子艱難,自然而然的會為了爭搶東西搞些小動作。偷雞摸狗,多拿多占是常事。他們也不是壞人,也想當個體麵人,隻是生活不允許。所以這餅說不清,可能是真有人偷了,也可能是沒人偷。”


    紀平安:“經常發生這種事嗎?”


    李庭繪:“口角爭論常見。不過咱醫館這一批確實較平常,好似口舌之爭多了一些,總有人反應丟東西,還都是吃的。也興許是這一批工人裏,有一兩個較常人更為貪吃的也說不定。”


    紀平安怕這些口角爭論引起大的衝突,交代李庭繪注意安全,以後別一個人過來盯著,找幾個你的師兄師弟配著,偶爾看一看就好,別待太久。


    李庭繪點頭:“我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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