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個兩個還好,可一路走來,不計其數的百姓都是如此,便十分恐怖了。


    使團的車隊緩慢行駛,後方的百姓也一路跟隨,人越來越多。


    “簡大人,我怎麽感覺後背發涼啊。”一名文官縮著身子,聲音微顫。


    鴻臚寺少卿簡雍也沒好到哪裏去,咽了口唾沫,低聲道:“看來這功勞真不是好拿的,搞不好命都得搭上……”


    與文官們的謹小慎微不同,寧淮安騎著高頭大馬,腰杆挺直,雄姿英發,迎著眾人的目光,毫無懼色。


    忽然遠處熙熙攘攘,人群衝出一夥人來。


    這些人都是年輕學子的裝扮,手中高舉橫幅:齊狗滾出慶國!


    當先一人高聲怒喝:“我泱泱大國,不容爾等侵犯,齊狗滾出慶國!”


    原本周圍跟隨、圍觀的百姓就極多,隻是見有官差、士兵在場,才勉強壓著情緒。


    此時這幫人一開頭,算是點燃了火藥桶。


    百姓們群情激奮,大聲高喊:“齊狗滾出慶國!”


    城內百姓何止數萬,入目望去人山人海,無邊無沿。


    他們叫喊起來,聲浪一浪高過一浪,振聾發聵。


    帶頭的文人衝上前,高舉著橫幅,指著使團的鼻子痛罵。


    “齊國小兒,犯我大慶,戰爭屠夫,惡貫滿盈,其罪當誅!”


    這幫文人看起來十分年輕,也悍不畏死。


    在他們的帶領下,百姓們將使團隊伍團團圍住,令其舉步維艱,一個個大聲痛罵,似是想要用言語將眾人淹死。


    麵對著無數百姓的怒斥,寧淮安神色平靜。


    他明白,這一定是慶帝的手段。


    百姓淳樸也愚昧,最容易被輿論操控。


    慶帝這是想用滿城百姓為刀,來誅他寧淮安的心!


    玩兒的可夠髒的……寧淮安心中暗道。


    寧淮安坐的穩當,儼然沒有將眼前這頗具聲勢的一幕放在眼裏。


    不過他雖然淡定自若,那些個文官卻是無法做到這一步。


    “怎麽會如此?慶國人都是瘋子不成!”


    眼見百姓們將使團隊伍圍得動彈不得,文官們不由心顫。


    叫罵聲、斥責聲、怒吼聲在四周回蕩,仿佛充斥著整個天地。


    鴻臚寺一眾官員幾乎感覺自己都被聲勢所淹沒了,隻覺耳膜生疼。


    百姓們越擠越近,手指都快要戳到他們臉上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簡大人,您快說句話啊!”


    簡雍是泰興元年的進士,在鴻臚寺頗有資曆,更是位列少卿一職,乃是此次出使使團文官們的主心骨。


    此時眾官員亞曆山大,紛紛向簡雍靠攏。


    我特麽還想知道怎麽辦呢……簡雍黑著臉,不想說話。


    他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子,本來就是想在告老前最後搏個名聲,混個青史留名。


    現在才明白,這個功勞還真不是好混的。


    看百姓們這架勢,弄不好要死人的!


    “慶國人果然是蠻夷不化,如此行徑,與野獸何異?”簡雍歎了口氣。


    他的聲音不大,但架不住百姓們都快貼臉了,自是有人聽到。


    一個高壯漢子擠上前,怒喝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這漢子嗓門極大,好懸沒把簡老頭給嚇背過氣去。


    簡雍忙不迭朝著寧淮安跑去,急聲道:“寧侯,您是這次的主使,眼下這情況,您得拿個主意啊。”


    “是啊寧侯,要是這幫刁民動起手來,不得把咱們骨頭都吃了啊。”文官們可謂是嚇破了膽,儼然是把寧淮安當成主心骨了。


    寧淮安瞥了幾人一眼,眼底的輕蔑更甚。


    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寧淮安瞧他們不上,但事情演變成這樣,他也不能不管。


    寧淮安的目光越過所有人,看向了穩坐在輪椅上的陳平平。


    慶國迎接的隊伍早已躲在了街道一旁,靜靜看戲。


    中間擁擠的百姓,就似是奔騰不息的洪流。


    陳平平麵帶微笑,似是也好奇寧淮安打算如何破局。


    就在此時,一聲大喝穿過人群,落在了陳平平的耳朵裏:“陳平平,這就是你們的第一個手段嗎?!”


    寧淮安這一聲喊有著真氣加持,令周遭眾人都受到了極強的聲浪波及,一陣耳鳴。


    陳平平倒是淡然自若,微笑著道:“這隻是慶國百姓淳樸的感情而已,算不得我們的手段。”


    “所以你們不打算管了是嗎?”


    “當然要管。”陳平平饒有趣味的看著寧淮安,“京都府的官差已經在來的路上,不過道路如此擁堵,可得幾個時辰才能到吧,還是得使臣們見諒。”


    “數個時辰!”簡雍等人麵色直接變了。


    這才進城不足兩刻鍾,他們都快讓百姓們的唾沫給淹了,要是真耗幾個時辰,還不得連骨頭都讓吃幹淨啊?


    這些人都快急哭了,簡雍這時也拿出了鴻臚寺少卿的牌麵,上前怒喝道:“難道這就是你們慶國的待客之道嗎?!”


    陳平平含笑搖頭:“當然不是,隻是這些都是我慶國的百姓,我們也不好用強,若是你們有辦法脫身,也大可為之。”


    慶國禮部一種官員也仰著頭,撇著嘴,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


    見溝通無用,寧淮安冷冽的目光掃過眾人,淡淡道:“既然貴國不講武德,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請便,”陳平平的臉上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那雙精明的眸子時刻盯著寧淮安,他也好奇,在這種情況下,寧淮安這個武夫又能如何?


    若是動手,一群普通的老百姓自不是九品高手的對手。


    可是一旦寧淮安在慶國的都城對慶國的百姓出手,那便落了話柄,慶國也完全有理由以此出擊,趁機將其除掉。


    可要是講道理的話……


    百姓群情激奮,立場又完全對立,如何有道理可講?


    這一招轉移矛盾,激化矛盾,用的乃是攻心之計。


    慶國不會真讓齊國使團被百姓們圍攻,但若隻是口伐,他們也樂見其成。


    雖說罵人長不到肉上,可總歸能對整個使團的氣焰產生極大的打擊。


    這樣一來,在談判桌上,齊國就天然處於劣勢。


    這是陽謀,雖說髒了些,但卻是管用,甚至無解。


    寧淮安,讓我看看你的手段吧……陳平平雙眼微眯。


    一道道目光匯聚過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寧淮安朝後方招了招手。


    燕雲十八騎其中一人會意,起碼上前,將一麵疊放的布片遞了過來。


    寧淮安身形一縱,直接飛上馬車,居高臨下的望著街道上的眾人。


    布片一抖,黑色的布片上隱約可見有字,似乎是麵旗幟。


    “他要幹什麽?”嚴偌海沒有緊皺。


    陳平平也注視著寧淮安,不知道他打的什麽注意。


    “侯爺。”一名屬下自覺上前,將那根兩百斤的精鐵長棍送上。


    寧淮安將長棍插入旗幟,充當旗杆,隨後用力一揮……呼啦啦……


    黑色的旗幟展開,在風中飄揚,黑色的旗麵上可見一個大大的“燕”字。


    赫然正是滄州軍燕小已的軍旗!


    “不好!”陳平平麵色微變,已經有了種很不詳的預感。


    嚴偌海皺著眉頭道:“這好像是燕小已的軍旗吧,他想幹什麽?”


    寧淮安的舉動所有人都看到了,但大部分人都是一臉的疑惑,不明所以。


    陳平平似是已經猜到了寧淮安的打算,其麵色陰沉,喃喃自語:“他……真的是個武夫嗎?”


    慶國繁華,京都的街道寬敞,臨街的建築更是繁華。


    一座上下二層的樓閣,布置十分雅致。


    清風吹來,輕紗漫漫而舞。


    一個身穿白紗的女子正跪坐在蒲團上,伸出纖纖素手,擺弄著檀香。


    刺啦……


    檀香點燃,嫋嫋香煙飄蕩,香氣沁人舒心。


    女子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她看起來已經不是很年輕,眼角也有淡淡的細紋,但皮膚白皙而光滑,容貌更是傾國傾城,一舉一動都有著幾分病懨懨的美感。


    她叫李雲蕊,乃是慶國皇帝的妹妹,慶國的長公主!


    “姑姑。”


    房門打開,太子李承乾走進門,在李雲蕊對麵坐下。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麵前的女子,毫不掩飾心底的貪婪。


    “瞧你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李雲蕊瞥了他一眼,嗔道。


    李承乾收斂目光,溫和一笑:“姑姑說的哪裏話,承乾怎敢對姑姑不敬。”


    看二人的樣子,顯然早有苟且。


    誰能想到,堂堂慶國太子,竟然會和自己的姑姑勾搭在一起!


    “外麵好吵。”李雲蕊黛眉微蹙,風情萬種。


    李承乾押下一口清茶,解釋道:“齊國的使團已經進境了,百姓們自發前去迎接”


    “迎接?嗬嗬嗬……”李雲蕊掩麵輕笑,“隻要這迎接之禮,要出人命呢。”


    “那倒不會,但讓齊國使團難受一下是開口的。”李承乾抿嘴一笑,“我倒是想知道,這種局麵,那個寧淮安會如何應對。”


    李雲蕊素手煽香,柔聲道:“我倒是聽說那個叫寧淮安的是個狠人,而且相貌與眾不同,不像人,倒像是個妖怪。”


    太子搖頭輕笑:“傳言不可盡信,姑姑好奇,一會兒使團行近此處時,看看就知道了。”


    “如此熱鬧,恐怕二皇子也不會錯過,你可見著他了?”


    “嗬嗬……”太子李承乾哂笑,“我那二哥定然是來了,不過他喜歡與民同樂,卻不喜歡人,應該不會距離太近,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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