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平答道:“臣也不敢相信,可是那人確實極強,輕功更是了得,就連影子都追不上。”


    其實,他說的都算是保守了。


    真實的情況是,李蓮花壓根就沒有跟監察院的人交手,隻是察覺不妙,立刻棄樓而逃。


    影子緊追其後,也是始終差著一大截。


    若真是交手,哪怕李蓮花隻剩一二分的功力,也足夠將這支隊伍連帶著影子這個九品巔峰在內全殲!


    “所以,你把人跟丟了?”慶帝眉頭緊鎖。


    陳平平思忖道:“影子沒有追上,但是我們鎖定了範圍,最終確定,他應該是逃到了寧安那裏,畢竟那人身上似是有傷,需要寧安庇護,不然也不會逃了。”


    聽著陳平平的匯報,慶帝沒有回答。


    他的手緊緊的扣著榻上的木桌,指頭都深深的嵌入進去。


    慶帝忽然感到十分不安。


    好像世間的一切都在逐漸超出他的掌控。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陛下,陛下?”見慶帝久久出神,陳平平開口輕道。


    但慶帝並沒有應答。


    他的目光死盯著前方,好像穿透了大殿,穿過了虛無,看到了混沌不清的未來。


    轟隆!


    雷聲越來越急,天色陰沉的嚇人,濃重的烏雲似要傾軋下來,卻久久不見下雨。


    慶帝的臉色也是接連變化,眸中殺機閃爍。


    這一切都是寧安帶來的,隻要寧安死了,局麵就能重新被朕掌握!


    慶帝神情陰鶩,他偏執的將所有怨恨都施加在了寧安的身上。


    這股恨意越發強大,讓他的眼睛都紅了。


    “寧安……”


    “明日…….”


    “必殺你!”


    這句話,幾乎是從慶帝的牙齒縫裏擠出來的。


    片刻後。


    慶帝收斂心神,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都歸於平靜。


    “你先回去吧。”


    陳平平鬆了口氣:“臣告退……”


    夜色更加深沉。


    世間已經到了醜時,萬物皆憩,但慶帝卻橫豎睡不著。


    吱呀……


    寢宮大門敞開,慶帝站在門前,望著屋外陰沉的天空。


    他的臉色也同樣陰沉。


    起風了。


    風很急,吹亂了慶帝散亂的發絲,也吹皺了他身上的衣服。


    “陛下,天涼了。”侯公公走上前,目光關切。


    雖然知道慶帝武功高強,但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的。


    慶帝沒有回答,仿佛入定一般。


    片刻後,他忽然開口:“讓洪肆庠來見朕!”


    “陛下。”


    不多時,洪肆庠走入慶帝寢宮。


    哐當!~


    房門關閉。


    慶帝也驅散了周圍侍候的宮人。


    榻上,慶帝一雙蒼老的眼眸透著精芒,無與倫比的壓力如山呼海嘯般湧來。


    撲通!~


    洪肆庠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跪倒在地。


    與此同時,黑影襲來,一隻大手忽然罩住了他的腦袋。


    雷聲滾滾,慶帝渾身真氣洶湧,屬於大宗師的真氣源源不斷的湧入洪肆庠體內,衝刷著他的經脈。


    “洪肆庠,你記住了……”


    “朕……要寧安死!”


    黑夜過去,白日初升。


    昨夜終究還是下了雨。


    雨很大,大雨衝刷過的空氣那樣清新,空氣中還彌漫著草木淡淡的青澀,令人神清氣爽。


    寧安推開門,神采奕奕。


    經過一夜的調息,他整個人由內而外都達到了最佳狀態,精神無比飽滿。


    院中的石桌上,李蓮花正在泡茶。


    “昨晚休息的如何?”寧安走上前,端起一杯茶便倒入口中。


    他相信李蓮花更相信憐花寶鑒,因為憐花寶鑒的緣故,一切毒藥、迷藥他都能察覺。


    李蓮花搖頭苦笑:“能睡踏實就怪了。”


    他的臉色比昨晚見麵時要好一些,但看起來依舊虛弱。


    碧茶之毒雖然得以抑製,可因為動了真氣的緣故,毒素又深入了一分。


    寧安放下茶杯,“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李蓮花沉默片刻,隨後微笑道:“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吧。”


    李蓮花歎了口氣。


    無奈道:“真話就是,等你待會兒跟洪肆癢決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時,我趁機溜走。”


    若是當初意氣風發的李相夷,絕對是不會逃的。


    可李蓮花畢竟已不是當初的李相夷,他隻想安安穩穩的生活,再不想被卷入紛爭當中。


    而且,朝廷的紛爭,可是比江湖要更加可怕的多……


    寧安點點頭:“確實,這是你最好的機會。”


    他的神色平靜。


    李蓮花卻是訝然道:“你……就一點都不意外?”


    他實在沒想到寧安竟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


    寧安微笑著道:“不意外,換作是我也會如此。”


    趨吉避凶,本就是人之常情。


    二人萍水相逢,倒也沒有那麽深的交情,寧安也不可能作出道德綁架那種事情。


    隻是他胸襟這般開闊,李蓮花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寧安沒有讓他為難,直言道:“不過我覺得你倒是可以現在城外等候消息,如果我死了,你就直接走。”


    “那如果你沒死呢?”李蓮花下意識問道。


    寧安又喝了一杯茶。


    他看向李蓮花,他從那雙疲憊、憂傷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擔憂和決絕。


    寧安笑道:“若是我沒死,你不妨等我一起,等我滅了慶國,就陪你一起去大熙!”


    “你……要陪我去大熙?”


    李蓮花滿臉疑惑,“為什麽?”


    他很是不解。


    大熙與齊、慶兩國都相距甚遠,中間還要穿過茫茫大漠,走過遼闊草原。


    以寧安在齊國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沒必要往費這個勁。


    忽然,李蓮花似是想到了什麽,麵色一變:“你要攻打大熙?”


    寧安搖搖頭:“打不打那是後話,我生平最見不得單孤刀這種陰險小人,你身中劇毒,不能輕動真氣,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其實也是為了去簽到。’寧安心中暗道。


    聞言,李蓮花頓時羞愧的低下了頭。


    寧安的坦率與真誠,讓他無地自容。


    李蓮花不僅捫心自問,是不是躲了太久躲習慣了,遇到事情就知道跑。


    ‘寧安告訴我單孤刀的事情,又這麽熱心的幫我,我卻隻想著拿他吸引慶帝的注意力,從而逃跑,我簡直……


    李蓮花麵色糾結。


    寧安越不怪他,他就越是愧疚。


    李蓮花忽然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真是白活了,算起來寧安對他有恩,而他卻知恩不報,簡直就是枉為人!


    “唉……”


    李蓮花長長一歎,繼而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便陪你一起留下!”


    “你不走了?”寧安問道。


    李蓮花灑然一笑:“反正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心願要去完成了,如果有的話,就是不能找單孤刀複仇,不過這件事可做可不做,如果我死了,那就是單孤刀命好,也不必強求。”


    說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就算歲月打磨了他的銳氣,但李相夷終究還是李相夷。


    這一刻,這位文弱書生的身上透出一股劍一般的鋒銳,整個人看起來也挺拔了許多。


    李蓮花負手而立,頓感豪氣幹雲。


    可就在他以為寧安會意氣風發的豪言壯語一番的時候,寧安卻隻是平靜的點點頭:“好,就這麽辦。”


    李蓮花頓時淩亂,就連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都給憋了回去,“不是,你就這麽快答應了?就沒其他什麽表示?”


    缺少了儀式感,總感覺心裏不舒服。


    寧安果斷搖頭:“沒有。”


    “……”李蓮花嘴角抽搐。


    他終於也體會到別人和寧安交流時的感受了,簡直要把人噎死。


    李蓮花泄了氣,無力的在石凳上坐下,滿臉“幽怨”道:“萬一你死了,我也會搭進去的,我要是因你而死,你不會感到抱歉嗎?”


    “不會。”寧安回答的很幹脆,“因為我不會死。”


    “…”李蓮花不想說話了。


    他怕自己再和寧安說下去,不用和人動手,直接就得毒發攻心帥。


    時間緩緩流逝,轉眼日頭高懸,時間也來到了辰時。


    這時,燕雲十八騎中的劉鷹走了過來,恭敬道:“主上,時候差不多了。”


    寧安點點頭:“好,通知所有人,出發!”


    隨著寧安一聲令下,很快車馬隊伍就浩浩蕩蕩的從驛館出發,迎著朝陽,朝著決鬥地點行去。


    流晶河沿岸。


    這裏有一座湖,湖麵極寬,周圍視野開闊,正適合進行決鬥。


    太陽高高升起,湖岸旁已經圍滿了觀眾。


    入目所及,烏泱泱一大片,人群連綿無盡,如山似海。


    看這架勢,怕是整個京都的人全都來了,甚至還有許多距離京城近些的村莊、集鎮,也都有隊伍馬不停蹄的往這邊趕。


    畢竟寧安在慶國實在是太招人恨了。


    在所有慶國人心中,寧安都是宛若魔頭般的存在。


    他們擁擠在此處,就是想要親眼看到寧安這尊魔頭的隕落!


    湖泊周圍人山人海。


    有人站在湖岸,有人站在樓上,甚至就連房頂上都坐著不少人。


    湖岸旁有座高台,原本是個酒樓,現在也被朝廷征用,布置了一番,用作皇室觀戰。


    高高的看台上,慶帝坐在中央,左右分別坐著太子和長公主,文武百官坐在下首。


    該來的人都已經到齊了。


    洪肆庠候在慶帝身旁,靜靜的等待著。


    太陽高高升起,照在湖麵上閃耀起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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