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信任這種東西,要摧毀起來太容易了,隻需要一點點的質疑和錯處,就能將它徹底摧毀。


    可要建立信任,卻要花費無數的時間以及精力。


    就如同人世間的美好。


    美好產生的瞬間,需要對的人對的事對的時機,它的概率,要比不美好低得多,但一個人擁有的美好,卻可以在旦夕之間被毀得麵目全非。


    就像是以前遲嶼擁有的美好。


    他和江難之間的點點滴滴,是江難硬生生砸開他心門,係上的羈絆,然而那些美好的瞬間,最後毀於簡簡單單的分手二字。


    遲嶼嘴上說著相信。


    是因為不管他相不相信,他都隻有相信一條路,他已經做好了打算,既然江難回來,那就不可能再走,就算是綁,就算是強製愛,他也會把江難留在身邊。


    遲嶼清楚地知道。


    他愛江難。


    但是愛與信任卻不並存。


    遲嶼並不是對江難連一點信任都沒有,可有時候不是十成的信任,跟不信任也沒有區別。


    遲嶼知道他的症結。


    他讓江難給他愛,不止是為了江難消除愧疚,也同樣想讓自己在這份愛裏,重新獲得對江難的信任。


    他也不是非要信任。


    畢竟留下江難不需要靠信任。


    但一直患得患失加強製的愛情,長久不了,也不是遲嶼想要的。


    而在今天之前,遲嶼一直都在學著去重新信任江難,他知道他和江難之前分手,最大的問題在於不溝通。


    他想讓江難知道他的心情。


    所以他說他沒有安全感。


    這話是真的,並不是遲嶼為了裝可憐,從江難那裏獲得心疼,遲嶼也確實得到了反饋。


    說實話那一瞬間,遲嶼是真的很受觸動。


    因為在他表達出訴求前,江難就率先給出了肯定答案。


    然而——


    “也不是發誓,就是……就是反正我說到做到,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吧!”


    遲嶼:“……”


    遲嶼:“好了,別說了。”


    他發現他的小學弟光長歲數不長情商,壞氣氛這件事,他能從學生時代持續到現在,是真不容易。


    “不是!我說的都是真的!”


    江難情商不低,隻是麵對遲嶼時,他的情商經常會離家出走,他突然改口,隻是因為想起來,遲嶼之前說發誓是最沒用的事,他不想讓遲嶼覺得他是在嘴炮。


    眼下見遲嶼要他別說,他瞬間就急得不行。


    不想事情失去控製,江難決定先投誠:“就拿今天這事來說,我就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沒用,那麽貴的表到手沒幾天就壞了,我想修好了再還給你,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遲嶼不是那個意思。


    但江難要剖心,他也就順著江難往下說了。


    “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什麽,但我剛才是不是跟你說了,我不需要你以為我好的名頭,做一些我不願意的事?”


    “表對我不重要。”


    “那些所有能用錢買到的東西,對我都不重要。”


    “你要知道的是,在我這裏,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想想,如果是我外麵出了事,怕你擔心不告訴你,直到這件事過了一年兩年,甚至五年,你從別的地方知道了,你會不會後怕?”


    江難是一隻風箏。


    他從小在溧水村長大,活得恣意又快活,那時候薑淼就是風箏的線。


    但薑淼從不教他那些虛偽的大道理,隻告訴他,人生是他自己的,他想怎麽活都可以,但最重要的是活得開心,而且最好在不傷害別人不危害社會的前提下活得開心。


    那時候江難確實很開心。


    後來薑淼沒了,外婆也走了,他這隻風箏斷了線,隻能一直在天上飄。


    宿城沒有他落地的地方。


    也沒有人教他,要怎麽正確地對待一段感情。


    他和遲嶼走得磕磕絆絆,他想要對遲嶼好,卻沒有問過遲嶼願不願意接受那樣的方式。


    歲月長河不停流。


    他在河的上遊和遲嶼分開,在河的下遊和遲嶼重逢,不管是在分別前還是在重逢後,他始終都沒有學會,怎樣才是正確地愛一個人。


    但遲嶼在教他。


    江難或許不是一個好學生,但他願意用心去學。


    所以在想過遲嶼提出的假設後,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會。”


    他抿了抿唇,“而且……”


    遲嶼像是猜到了他的欲言又止,“而且你還會怪我,怪我為什麽不告訴你,是不是?”


    江難是真的想對遲嶼好。


    他這些年雖然賺了很多,可除了治病,從沒在自己身上多花幾分,他用來直播的電腦都卡得不行了,也沒換新的,就大聖的日子,都過得比他舒坦得多。


    他摳摳搜搜。


    但他從來沒摳搜過遲嶼。


    或者說,他最不摳搜的人就是遲嶼,想買花給遲嶼,一買就是九百九十朵玫瑰,隻是那天因為分化的原因,他沒能第一時間送出去,後麵等他回去,玫瑰已經在車後備箱悶了太久,給悶焉了。


    焉掉的花配不上遲嶼。


    於是江難丟了。


    幾千塊的花,江難說買就買,說丟就丟,後來他想給遲嶼買生日禮物,他不會挑禮物,但是他也想送貴的,因為他覺得貴的東西才能配得上遲嶼。


    所以兩千多萬近三千萬的手表,他說買就買了。


    他不愛遲嶼嗎?


    他比愛他自己還要愛遲嶼,隻是沒人教他,怎麽樣愛人,才算是正確的愛法。


    他什麽都沒有,能給遲嶼的,隻有他有的。


    他現在有的東西,能自己做主的東西,除了他自己,就隻剩下他的錢。


    他自己早就是遲嶼的了。


    包括他的心他的愛和他的身體。


    其他能給遲嶼的,就隻剩下遲嶼不缺的錢了。


    也正是因為他愛遲嶼,想對遲嶼好,所以在代入遲嶼說的那些話後,他突然就明白了遲嶼。


    如果當初生病的是遲嶼。


    如果是遲嶼和別人起衝突弄壞了表。


    他不會放棄遲嶼。


    也不會想遲嶼因為一塊表,以怕他擔心的名義,不告訴和別人起了衝突的事。


    所以他才會真的像遲嶼說的,因為遲嶼瞞著他受傷的事而怪遲嶼,盡管那隻是一個假設。


    “對不……”


    遲嶼捏住江難的臉蛋,成功掐斷江難後麵的話。


    他俯下身在江難唇上貼了貼,眸光溫柔,聲音也溫柔,“愛情有時候並沒有那麽無私,那麽大義凜然。”


    “我也不要你大義凜然。”


    “我隻想我們並肩同行。”


    “從現在,一路並肩,一路同行,直到我們都變成走不動路的老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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