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屋外滴答作響,屋內陰冷又潮濕,神將扮作萬隱閣眾人坐於牢中,而蘭庭與風瀾幾人屏息隱於黑暗中,府中的防禦還與之前一般,窗外的樹影被雨滴打落的七零八落,時間也在這片寂靜中孤獨流逝,眼瞧著已至後半夜,眾人皆以為今夜多半不會有收獲,緊繃的神經也有些鬆散,風瀾抬頭看向那唯一的小窗,有雨滴從那裏鑽進來,人要一直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也是很難熬的。


    她用手臂輕碰蘭庭,正要說話,卻覺一股陰冷之氣掠過,她立馬警惕起來,火把的光芒幽幽跳動著,來人完全讓她們察覺不出氣息波動,隻能看到明處的守衛一個個倒下,風瀾準備出手,蘭庭按住她的手臂搖了搖頭,此時並非最好時機。


    黑衣人漸漸往裏摸索,直到看清最裏麵的牢房,脖子上的綠葉印記時,這才停下腳步,警惕的環顧四周後,從死去的守衛身上摸出鑰匙,輕聲將牢房打開,可裏麵眾人還是沒反應,難道他們已經被高陽韶雪殺了?心中的悲痛和怒意湧來,可還是想要親眼看到,可手剛碰到那人肩膀,一道火焰利刃朝她襲來,她快步向後退著,木靈織成的巨網同時朝她兜頭而來。


    黑衣人在地上打了個滾,快速躍出牢房,靈力衝破屋頂,就要飛身而上,綠色藤蔓束縛上她的腳,風瀾的火刃立刻飛出,將她打落在地,周圍的神將立即抽出劍將人製服,風瀾走近扯下她的麵罩,果真是婺渙,沒想到你竟能混進學院,婺渙隻是冷冷看著眾人。


    蘭庭趕到韶雪房中時,就看到燈火通明下,路寒衣被五花大綁著,“這家夥是做了什麽事情,被你這般綁著”,韶雪方才服用過提神養氣的藥丸,此時力氣恢複了些,她麵色不好看的搖了搖頭,問蘭庭可有抓到什麽人,後者點點頭,“隻來了婺渙一人”,韶雪披上鬥篷,“走,去看看”,看了眼路寒衣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路寒衣此刻已完全清醒,他不後悔對韶雪說的那番話,可給他下毒的芮梓他卻不能放過,她口口聲聲說韶雪要對她的家族下手,求路寒衣救她,原本他還以為隻是要他求情,沒想到她竟知曉他的身份,想要通過他讓整個芮氏獲取薄奚氏的庇佑,這般算計讓他看起來麵色陰沉可怖。


    韶雪來到後山,婺渙也被押了過來,她屏退左右後,緩緩問道,“你為何還要回東曦城來?明明你已知曉萬隱閣覆滅的消息”,婺渙冷哼一聲,別過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韶雪笑了笑,“我殺你多沒意思,殺她們才有意思”,她揮了揮衣袖,婺渙便看到結界後掛在火炎池上方的眾人,她咬咬牙,眼中含恨的看著她,“你想要什麽?”


    “你恨我做什麽,你該恨讓你們來東曦城找死的人”,韶雪停頓後繼續道,“你可以在那裏麵選一個人活著,其他人將作為我出兵東夷的由頭,他們會死在你們那位東夷王麵前”,她指著那些快要脫水的人說道。


    “高陽韶雪,我竟沒想到你是這般心狠手辣之人”,婺渙紅著眼睛憤恨的看向她,韶雪冷笑出聲,“這話竟從一個殺手口中說出,實在好笑,東夷殺我族人、奪我阿姐魂魄豈不更狠辣,我沒時間與你說這些,你若不選擇那我隻好將他們都殺了”。


    婺渙萬分艱難的指向為首的那個女子,“我選擇鶯姐姐”,她說完整個人癱軟在地,韶雪蹲在她麵前,“好了,這下我們來談談吧”,婺渙皺眉看向她。


    “就以她為條件,你隨時將東夷的國事告知於我,一年後我放你們自由,你可答應?”婺渙立即反應過來,方才那番言語隻是她的試探,目的是選出對她最重要的人,她眼神看起來仿佛要吃人,“你真卑鄙,竟然騙我”。


    “這怎麽能叫騙呢,這叫兵不厭詐,怎麽樣答應嗎?”韶雪看著她平靜說道,她確實沒想過來的會是婺渙,看來陶唐穆瑾是打算放棄他們的,所以她再怎麽去威脅他,定然是沒什麽用處的,還不如好好利用婺渙。


    “我並非知道他的所有事,很多事情他也不會讓我知曉”,婺渙冷冷說著。


    “無妨,你能打聽到多少便是多少,尤其是與伊祁的合作,不過我若知道你故意騙我亦或隱瞞不報,那麽我不會保證將她完整的交於你”,韶雪理解又冷漠的說著。


    如今淪為階下囚,她再怎麽也是無力,“我答應你,不過一年之後你必須給我們全新的身份讓我們脫離東夷的掌控,包括這個印記”。


    韶雪點頭,打開結界放她進去,婺渙將眾人一一解下,神將要上前阻攔,韶雪卻擺了擺手,隻是吩咐讓她一個時辰後離開,便離開了後山,回到房中之時,路寒衣已經不見了蹤影,韶雪將雨聲關在外麵,靜坐在黑暗中不知想些什麽。


    婺渙抱著虛弱的鶯覺,眼眶泛紅卻沒有落淚,“你答應了她什麽?她怎願意放過我們”,婺渙搖了搖頭,她看著因炎熱而虛弱的人,思緒又回到年少時候。


    那時候的她不過是個與夥伴同住破廟的乞丐,某個沒有陽光的黃昏,他們中最機靈的老大,不知從哪裏偷來一枚玉佩,正拿著與眾人炫耀,說這樣的成色能賣不少錢,大家可以好好飽餐一頓,眾人的口水都垂涎三尺,正幻想著美味食物時,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利刃瞬間紮進老大的心窩,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家四散而逃,隻有最為年幼的她被嚇得動也不動了,她就眼睜睜看著老大倒下,噴出的血染紅了那枚無暇的碧玉。


    隨後,她便看著那些高大的黑衣人屠戮著四散的小乞丐,他們毫無還手之力便倒在血泊中,直到有人踩著稻草彎腰撿起那染血的玉佩,黑暗的身影將她麵前所有的光都遮住,眼瞧著旁邊有刀朝她落下,那位拿著玉佩的人卻製止了他,她看向年少的婺渙問道,“你願意隨我離開嗎?”看著那隨時要落下的刀柄,她知道若她拒絕,她的下場定然同這些小乞丐一樣,便怯生生的點點頭。


    後來,她才知道這是東夷最大的殺手組織,他們四處尋天賦不錯的孩童,用嚴苛的淘汰製篩選更厲害的人,她們整日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除了修習靈術便隻剩廝殺,在尚未記清旁邊夥伴的容貌時,又換了另一個人,就這樣上百的夥伴最終就剩了十人,而判斷她們是否合格的最後考驗,就是誰能在這場廝殺中活下來。


    至於鶯覺,她比她年長一些,她剛來此地處時,她已呆了月餘,因著她年齡最小,因此每回廝殺之時,都有不少人衝她而來,是鶯覺替她擋了那些人,可她卻冷冷告訴她,“她幫她,不過是因為見不得那些人以小欺大,在這裏的每個人都是敵人,沒有人會給你庇佑”,年幼的婺渙點著頭,每日更加勤苦的練習,從那時候她便不怎麽說話,每日隻想著如何在這暗無天日的環境中活下去。


    最後那場廝殺中,她與鶯覺默契的配合著將那些人悉數殺盡,人總在麵臨生死的時候會變得不像人,可試驗官催促著她們進行最後的搏鬥,兩人對視一眼,婺渙四周張望著,“別看了,若想憑你我之力殺光他們從這裏逃出去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動手吧,讓我看看如今的你是否配得上我之前的保護”,鶯覺舉起劍,沾滿血的臉看起來如同地獄使者。


    兩人打的難分難舍,最後越來越多的試驗官圍了過來,他們那裏都結束了,這裏卻是勢均力敵,這時候婺渙心中隻有切磋,她想鶯覺也是這樣的想法,時間不知又過了多久,她想就這麽下去,沒有生與死也挺好,可是時隔多年她又聽到了那個女聲,“好了,讓她們停手吧,這兩位都留下”,這一刻她才鬆了口氣。


    這次的生死試煉總共留下五十人,她們全部被印上綠葉印,這時候她方才知道她們這個組織是為王室效力,做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除卻死她們一生都擺脫不了這樣的宿命,就這樣她宛若行屍般活在世間,好在鶯覺還在她身邊,那時她才知道,鶯覺是罪臣之後,她有個妹妹與她一般大。


    “說話,你不要總是想著用沉默就糊弄過去”,鶯覺的吼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婺渙卻是看向她,目光灼灼,“阿鶯,你想不想擺脫這個身份?”鶯覺怔愣的看向她,“你說什麽胡話,我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玉葉印仍會讓他們抓我們回去,你又不是沒見過逃跑之人的下場,苟且偷生方才有報仇的機會”。


    “眼前我們就有能擺脫的機會”,她將韶雪的要求全盤托出,“就算高陽韶雪幫我們去不掉玉葉印,那若她能讓東夷覆滅,我們既能獲得自由也能報仇,豈不一舉兩得”,鶯覺眼中的震驚駭然,“東夷沒那麽容易被滅族,再者陶唐穆瑾生性多疑,又殘暴無情,你此去定然危險重重”,她依舊覺得此法冒險。


    婺渙歎了口氣,“阿鶯你知道嗎?我到現在依舊不明白我活著有什麽意義,但我想為自己活,想自由的活著,我們就賭這一次吧”,“自由?”鶯覺嘴裏喃喃著,目光好似又回到父母安在的時候,自由已經離她很遠了,遠到她好像都要忘記那種感覺,淚水劃過她的麵頰,她最終對婺渙鄭重的點了點頭。


    窮桑,薄奚氏府邸。


    “我知你不認可為父的做法,但薄奚氏能有如今的地位、錢財這便是實證,你隻需照看奚昌城不出什麽亂子便可,有事立即匯報”,薄奚伏炎對跪在地上的薄奚懷聞吩咐著,這個大兒子才能不低,卻偏偏總不認可他的做法,每每議事他總要跳出來反駁,薄奚伏炎對此很是煩悶,久而久之對他也沒什麽好顏色。


    “請父親應允撤掉那些獸族的實驗,並且那些奴隸也請效仿魯朵城的做法,發放一定銀錢,給他們相對的自由,如此不光經濟會提升,薄奚氏的名望也將比之前更盛”,薄奚懷聞並未離去,而是提出自己的想法。


    薄奚伏炎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他低沉的怒吼道,“撤掉實驗?你可知這些年我們培育出多少的靈力優異的獸族嗎?這支軍隊將來定然會成為戰爭中的翹楚,至於那些低等奴隸,你愛怎麽辦便怎麽辦,但那些實驗獸你不能動”,薄奚懷聞眉頭微皺,“可是父親,那些獸族雖厲害,可您有沒有想過,萬一哪天到達不可控的地步會出現什麽樣的後果嗎?”


    “我們創造的他們,如何會不可控,你隻需好好領兵,莫要幹涉就不會失控”,薄奚伏炎擺擺手,一副快要發怒的模樣。


    “二哥,你快回奚昌城吧,莫要再惹父王生氣了”,薄奚錦燁瞧著劍拔弩張的氣氛,好心勸解道,看著父親背過身子,薄奚懷聞歎口氣,此事要糾正不是朝夕就能完成的,他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薄奚錦燁說道,“父親,這次王上著實有些過分,為那些無中生有的事竟罷了您的兵權,召您回來,實在是不公”,薄奚伏炎在主位上坐下,“沒有什麽不公的,他這是顧及著鄒屠氏,如今那邊出了個身負兩種神力的王姬,王上自然要好生安撫,回窮桑也好,薄奚氏鋒芒太盛,已惹王上忌憚,正好我也可以騰出手會會鄒屠氏那幾位王子王姬”。


    “父親,我問句不該問的,我們薄奚氏的地位與財富實則已勝過高陽氏,為何還要做朝不保夕的臣子?”薄奚錦燁不解問道。


    薄奚伏炎抬了抬眼皮,“若窮桑內亂,就算我們順利到了那個位置,你當那三族會放過坐收漁翁之利的機會,再者高陽氏乃遠古神族,已是深入各氏族與百姓的長久信仰,若我們起事,氏族與百姓定然會與我們對立,如今這樣挺好,四部神族爭鬥,我們坐收漁翁之利才好,不管是財力、兵力我們都要未雨綢繆”。


    “父親英明”,薄奚錦燁崇拜的看著他,從小父親培養二哥更多一些,但那時候他的願望就是成為父親這樣強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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