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蘊是我的朋友,她不會傷害我們的”,泠朵一躍坐到船邊,金色的魚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轉頭看向扶蘊,“走,我們將你弟弟從壞人手中救出來”,扶蘊低著頭默默劃著船,她在想既然她是人魚族的公主,那定然是有靈力的,他們應當是沒有那麽容易抓住她的。


    沿海村莊的模樣逐漸清晰,泠朵歡喜的東張西望著,扶蘊一路沉默不語,近海岸處她看見父親帶著大批人侯在那裏,扶佑小小的身影被拉到他身邊,她的心仿佛被放在火上烤,泠朵也看見了那些人,她問道,“就是他們抓走了你弟弟?”扶蘊低著頭輕聲嗯了一句,小人魚跳下船快速朝那裏遊去,她在後麵追趕著,“泠朵,你慢點,等等我”。


    離海岸很近的時候,她忽然看見父親又將手放在弟弟的脖子上,那種恐懼又再次襲來,她在原地躊躇幾秒,隨後轉向往其他方向而去,後麵年長的人魚發覺不對,正要呼喊泠朵,一切卻都來不及,巨大的網從海底升起將它們盡數網在其中,泠朵想要用靈力破開網,可人魚族靈力低下,對那些特製的網根本無能為力,她看向扶蘊背影的瞬間,一束靈力擊中她,她慢慢失去知覺陷入黑暗,比大海深處更深的黑暗。


    人魚們跳躍的用靈力擊打著網,扶蘊將船靠岸,目不斜視地朝扶佑跑去,眼瞧著人魚到手,她爹哪有空管他們,與眾人一起將那些落後的人魚都抓起來,她帶著弟弟快速離開那片海灘,她要將他藏起來再來救它們。


    隻是當她再回到海岸時,夜幕已經落下,大海又如往常那樣衝刷著沙石,空氣中隻有淡淡的血腥味昭示著方才的災禍,她又拚命的往回跑,燈火通明的屋內淒厲的哭喊聲傳來,她踢開門就看見那人將人魚綁在床榻上,她將柴刀架在男人肩上,“放了她,不然我殺了你”,她聲音裏滿是怒意。


    男人笑了笑,他可不信軟弱如她還真能殺了自己的親爹不成,扶蘊的聲音更高的吼著,“放了她”,同時男人也感到脖子上有血跡滲出,他狠厲的瞪著她,這次她並未退縮,而是將刀又遞進幾分,他冷笑著,“我倒不知你真是好樣的”,卻依著她將繩子解開,那金發人魚立即瑟縮著躲在牆角。


    “你快離開這裏,找人來救泠朵它們”,她朝人魚喊著,她立即抬起頭,雙眼含淚的朝她呲起獠牙,眼淚化作珍珠滾落滿地,“在它們眼中你才是傷害它們的仇人,你覺得她還會信任你嗎?”她爹冷笑著說道。


    扶蘊沒有理會他的嘲諷,“你若想救你們的公主就按我說的做,不然你們都會死的”,她說到最後語氣中都帶上了懇求,金發人魚惡狠狠的看著她,落地魚尾變成雙腳,飛快的逃走了。


    “你們把泠朵帶去了哪裏?”她繼續凶狠的逼問,男人卻躺倒在床榻上,感受著人魚留下的濕冷,“我把它們都賣了,賣給城中有權有勢的人,你去找他們要啊”,他又撿起人魚留下的珍珠,“說你是災星還真不假,如此美貌的人魚你爹我還沒嚐過鮮就被你給放走了”,扶蘊忍無可忍的打在他臉上,男人回過神後拿起榻邊的鎖鏈朝她打去,猛烈的擊打讓她猝不及防的倒地,在他俯身又朝她打來之時,她忽然將柴刀豎起,就這麽直直穿過他的喉嚨,溫熱的血液落滿她的臉,腥臭又粘膩。


    第二日,城中因為人魚到處沸沸揚揚,這時大家才知道原來人魚這麽值錢,而且它們靈力低微,隻需用普通靈力織就的網就能將他們捉住,便都自發或成群去深海捕殺它們,這事扶蘊卻不知道,她蹲在城主府的牆腳下尋機進去,直到采買的丫鬟們回來她才得以混進去,可一連幾日她都未曾尋得泠朵的下落。


    直到那天晚上,在外院侍候的丫鬟中有一人吃壞了肚子,她才有機會替上,雖不知她們的職責是什麽,可她就是預感與鮫人有關,天色快明之時,終於有人喚她們進去,“你們幾個進去隻管做事,看到的最好爛在心裏,若有風聲傳出去,你們都得死”,管家惡語說道。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在看到奄奄一息趴在軟榻上的泠朵時,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她如海藻般的長發變得幹枯毛躁,金色的魚尾也沒了光澤,鱗片也不那麽齊整了,借著給人魚擦拭身體,她終於湊近她身邊,她身上屬於男人的體液讓扶蘊感到不適,地上落滿了珍珠,踩上去軟軟的咯腳。


    她壓低聲音喚著泠朵的名字,後者睜開眼,看見她的瞬間眼中出現亮光,“對不起,沒有救你弟弟出來,反倒害了人魚族”,扶蘊想過她會恨她,會罵她,萬萬沒想過她會反過來給她道歉,這一刻她悔恨到了極致,她什麽都沒解釋,含淚問道,“我要怎麽樣才能救你出去?”


    泠朵搖搖頭,“很難,這裏有神族的結界,我的族人來不了,除非海神禺猇出手”,扶蘊著急問道,“該如何找到他?”泠朵想了想將自己的鮫珠交給她,“你拿著我的鮫珠去找哥哥,將這裏的情況告訴他,他會去做”,她從嘴中吐出鮫珠,扶蘊快速的將它藏起來。


    她出來才發覺,黑夜的海麵上船隻來往甚密,與往日大有不同,問過才知曉都是出海捕撈人魚的,如今大家都指著這條路發財,扶蘊這才發覺她帶給人魚族的滅頂之災,她看見那些帶著靈力的巨大漁網中各種海獸、人魚在劇烈反抗,魚叉和利刃插入它們的皮肉中,鮮血將海水染紅,不過人族這邊也沒落得好,那些海獸拚命反抗著,巨大的力量將船隻掀翻的不在少數,出海的人那麽多,可真正補到人魚的卻很少。


    扶蘊躍入大海,她將泠朵的鮫珠舉在手中,像是海中的一盞燈,不多時,人魚們圍了上來,它們皆衝她露出獠牙,她舉著鮫珠比劃著讓它們去救她,可那些人魚根本看不懂她的意思,直到一位赤金色的人魚朝她遊來,他眼神冷漠的看著她,手指輕點到她眉間,“你說關著阿朵的地方有神族的結界,隻有海神能救她?”扶蘊拚命的點點頭,泠泫思索片刻,將她手中的鮫珠奪走,頭也不回的遊走,忽然那日她放走的人魚衝上來用獠牙狠狠咬著扶蘊的肩,她沒有掙紮,任由自己的鮮血溢向四方。


    “阿晴,讓她走吧,雖然她不該騙公主,可也算有苦衷,如今能帶回公主的消息也算恩怨抵消”,年老的人魚勸解道,阿晴的淚水流了下來,卻還是聽話鬆開了她。


    扶蘊靠近老人魚,她握著她的手貼上自己的眉心,“對不起,但我一定會救出泠朵”,老者擺了擺手,“走吧,回去吧,人魚族不應該與人族接觸的”,她淚流滿麵,若說不恨不心疼定是假話,泠朵是她一手帶大的,所有的災禍都是血的教訓。


    這幾日,扶蘊才發現市場上買賣鮫人的愈發多,鮫珠的品質更是優質許多,有甚著將那些低等的人魚擺上案板,做成食物,供人享用,她不知當初那個行為會造成如今這樣的結果,她阻止那些人殺害灰色人魚,可換來的是各種毒打,之後她每日瘋瘋癲癲的在城中遊蕩,有甚者提出她是給人族帶來的人魚,應當將她供奉,所以他們將她禁錮起來,日日都以人魚肉喂她,扶蘊閉口不吃,那些人就強硬的塞到她嘴中,她惡心的連連直吐,那些人卻以此為樂。


    就在她的心已經麻木,眼中呈死灰狀時,那些人才將放了她,她躲在幹草垛中,幾日都未曾挪動,直到房舍倒塌,獸類的吼叫聲就在耳畔,她才費力的睜了睜眼,就好似有了希望一樣,她抓著把餿了的米飯塞進嘴中,提起力氣就朝城主府跑去。


    那些海獸長得千奇百怪,它們站起來比房子還大,輕輕就能推到一片建築,它們在城中肆意殺人,為數不多的神將們哪有空去解救人族,他們隻拚盡全力保護著城主府,任由人族自生自滅,海獸與他們打的難分難舍,扶蘊從狗洞溜了進去,可結界阻著她無法進入,就在這時,額上有片赤紅印記的人打開瓶子,水藍色的靈力瞬間就擊碎了結界。


    扶蘊認出來他就是泠朵的哥哥,可瞬間強大的靈力就朝他們襲來,“去救阿朵,我來拖住他們”,泠泫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扶蘊身上忽然充滿力量,她快步往室內跑去,正好對上趴在地上泠朵的眼睛,她氣息微弱的說道,“是哥哥來了對不對?”她眼中有喜悅,扶蘊點了點頭,淚水模糊了她的眼,此時的泠朵魚尾盡數消失,如同人族的普通女人,身上的血跡還在緩緩滲出,扶蘊拚命的幫她捂住傷口。


    泠朵搖了搖頭,覆上她的手背,“我快要死了,你快去讓哥哥們離開,不要在為我有所犧牲,我以為我不會這麽快死去的”,扶蘊搖搖頭,“不,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故意引你被抓住,才給人魚族帶來這些災禍的,我是最該死的人”,她說著撿起身旁掉落的匕首把自己的手掌劃開,將血液送到泠朵嘴邊,她聽說過,鮫人是吃人的,它們會通過人族補充一些靈力。


    泠朵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淚水又化成珍珠落了下來,不同的是這次卻是鮮豔的紅珠,扶蘊的血液落在她身上,她搖了搖頭,“算了,我要死了,這些不重要了,隻要你將人魚族安全帶回大海我便原諒你”,她的手輕輕撫摸過她的傷口,血液便不再流了。


    她顫巍巍的伸出手,手心放著一顆血紅的鮫珠,“這是我的心頭血煉化的鮫珠,你可以用它幫幫哥哥”,泠朵此時說話斷斷續續,沒想到她會因違背人魚族的傳統,而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可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她再也見不到那一望無際的大海了。


    扶蘊將她的屍體用布條綁在身上,就算是死,她也是屬於大海的,隻有大海才能撫慰她所受的苦,還在戰鬥的泠泫看見泠朵的屍體的瞬間,額上的赤紅化作團團火焰,將麵前的神將燃燒殆盡,“走,快走,回大海,這是泠朵最後的願望”。


    人魚們含著淚,飛快地撤離城主府,它們奮力向大海跑去,可有些人族在看到這麽多鮫人的時候,金錢衝昏了頭腦,他們衝破海獸的阻攔,拚了命的想抓住一隻,扶蘊背著泠朵逐漸體力不支,那些貪婪的手不時伸向她的後背,“她已經死了,對你們沒有什麽用的”,不知誰接了她的話,“誰說沒有用,死了的鮫人肉可以熬油也可以吃,骨頭可以做成各種飾品,作為人族,你應該幫助我們”。


    她雙眼通紅的看過去,“如果是這樣,那我寧願不做人類”,她說著便將撿到的鮫珠服下,鮫珠需要煉化,若直接吞下變化變成半人半魚的怪物,在那些人驚詫的目光中,扶蘊渾身充滿力氣的帶著她躍入大海。


    那場戰爭過後,風台城便成了如今這般蕭條的模樣,城主也被泠泫所殺,而她既不被人魚族接受,也被人族驅逐,連她的親弟弟都嫌棄她如今的模樣,扶蘊擦了擦淚,“一切都是我的過錯,如今這樣是我該承擔的,那些人魚和海獸是無辜的,它們此前從未傷害過出海捕魚的人,它們隻是安穩的生活的在海底,求姑娘救救它們”,扶蘊跪在地上不住的對韶雪磕著頭。


    韶雪不知說些什麽,便什麽都沒說的默默離去,這些事情是她的錯嗎?或許說人族與神族的貪婪是最大的錯,她隻是因為自己的自私製造了這個契機,人魚族是最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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