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支馬四環交給區隊老兵了,原本想給老炮手留一支,他不要,說是用不慣快槍,打了半輩子洋炮,習慣了。黎明時分,大家收拾利落,留守隊員充滿渴望的眼神中,五十人的隊伍出發了。兩民兵傷口發炎,加上一路勞累,現在也隻能躺在臨時做的爬犁上,被拖著走。他們發燒的挺厲害,沒經過處理的傷口現在開始發作了。


    向北,路線改變了。有了區隊的加入,前進方向的斥候,殿後的後衛算是完備了。三個傷號,並不算多難的事。沒膝的雪才是最大的難題。趁著太陽沒有升起,要緊著走完這段好走的路,再往前就是山林灌木荒草叢生的丘陵山地,地形就複雜了!


    隊伍裏的人沒有閑心說話,哪怕老叔和大侄幾年未見,也隻能把話放肚裏,調理呼吸,盡量減少浪費體力。今天天公作美,沒有風,一絲絲風都沒有。算是撿了大便宜,不然頂著風走那勁可要費老大勁。


    北邊,目的地旅部醫院,距離一百八十裏。


    太陽在隊伍出發後的三個小時後還是升起了,行進中的幾十人終於趕出小二十裏,在一個不顯眼的山溝裏休息。


    兩個民兵還算清醒,不耽誤吃喝,重傷號已經發燒昏迷了,腦門上敷的冰毛巾都能看到冒著的白氣。藥用完了,僅有的老山參片昨天就用了最後一片。現在隻能讓他含著蘿卜,小小的窪地有一個地窩子,燒些開水給大家。幹糧所剩不多,五十人也不能吃上兩頓,這還是隻能一人兩個窩頭,不管飽。歇過一個小時,準備的布條蒙好眼睛,這是防止雪盲的。接下來的一百五十裏,就沒有平路可走了!


    這裏是無人區,除了自己人就是敵人,野生動物。唯一好的地方,這種時候,敵人應該不會出現,至少不會大規模出現!


    十點不到,小隊人馬再次啟程,爬犁用不上了。門板抬著重傷員開始爬山,。幸運的民兵沒傷到腿腳,還是能走的,得人拖拽,攙扶。


    仗著地形熟,尖兵斥侯很快進入山頭警戒,還有人滑入溝底,往另一處山上搜索。大家趕路就好,不用操心敵情,民工隊壓力小了很多,今天目標是趕出六十裏,最好七十裏的路程!


    山路難行,有著厚厚積雪的山路更難。每一步都要付出體力,每一步都是拚著命往前。不算大的山坡,大家爬了快一個小時,還沒到山頂,在山腳老叔撿的幾塊石頭發揮作用,已經有三隻野兔,兩隻野雞被根長棒子抬著,大家都很興奮,今天有肉吃。上山不容易,下山倒是很快,一路滑雪下來,就是滿身的雪,一幫幾十歲的男人,找到了童年的樂趣!沒有歡聲笑語,但大家都很興奮。前衛打出安全的信號,一鼓作氣,又一道梁在腳下了。


    老炮手悄悄告訴老叔,好像有群麅子,腳印上看有七八隻。大家眼看斷糧,這哪能放過,幾個體力好的全力趕上去了,又一座山梁翻過,大家實在邁不開步了,畢竟抬著一個,拖著扶著兩個,這可不輕省。幾個攆麅子的滿載而歸了。


    這兩天的冰淩,大雪,把麅子們也累完了,幾個人攆上去,在雪窩子裏陷住的麅子們沒費啥事就被大棒子削倒了!七隻大小一家子成了戰利品!這幾天吃的可以放心了,這是肉啊!有了幾百斤肉食的激動,動力又來了,一鼓作氣,連翻兩座山梁,終於在天黑前到了理想的營地。


    所謂營地,不過是殘磚破瓦,經過鬼子漢奸們無數次清剿,想找有房頂的屋子是奢望,總算是能擋風,有牆,還有火炕,這就很好了!


    庶庶掩掩生了火堆,老炮手已經剝下了麅子皮,開膛破肚取出下水,兩隻最大的成今晚明早上食物!


    老叔大侄兩個終於有功夫聊天,暗哨有人安排,火有人燒,有人安置睡覺的地方。爺倆算閑下來了。


    :“這些年就在這裏和鬼子幹仗?”老叔對區隊的狀況很關心。


    :“這隻是邊緣地帶,正月圍子裏不放人出來,帶到這邊,吃的能找一些。平常哪能這麽安逸,天天都在不停的轉移,一個地方幾個小時都待不上,核心區域漢奸很多,稍不小心就可能被圍住,三天兩頭小仗不斷。”


    :“苦了你了!”


    :“我們還算好,昌黎那邊鬧的更凶,小鬼子他們占不到大便宜!前幾年比現在凶險。習慣了,這仗我們輸不了”


    :“家裏都挺好的,區隊跟咱們都熟,大夥也齊心日哄日本人。劉大麻子這次收拾完,那邊就更好些。”


    :“可不能放鬆,日本子不會有善心,幫虎吃食的王八蛋太多,要沒這些狗腿子仗就好打多了。現在最大的危害就是他們!”


    …………………


    麅子肉被藏好的大鍋煮熟了,沒有調料,鹽也不多,大家還是吃的很香,肉啊!多少日子連味都聞不到,可算吃上了,區隊隊員和民兵算是過年了,大家吃的很仔細,好多骨頭都被嚼碎咽下去,不糟禁。最後湯都被喝光,幹幹淨淨。烤幹衣服,鞋襪。就著以前備下的幹草,大夥擠著睡了!


    傷號還在燒,額頭的涼手巾就不敢拿下來,迷糊著的傷號可能也聞到了肉香,喉嚨在不停的吞咽著,區隊衛生員趴在他耳邊,:“給你留著了,一整條麅子腿,做完手術就能吃,都是你的。”迷糊著的傷號好像聽到了,情緒慢慢穩定下來''沉沉睡去。困苦年月,一碗肉是治百病的良藥!


    剩下的五隻麅子肉割成肉條,在火邊烤著。這是以後幾天的幹糧,下水都被用雪擼幹淨,大鍋水煮,明早就能吃了。在髒器特有的臭香中,大夥睡的很幸福,好些人嘴角都帶著涎水流淌,夢中也在吃肉吧!


    天沒亮,值哨的隊員就叫醒了大夥,用雪擦把臉,很快就吃上熱乎的下水雜拌湯,臭香臭香的,沒人顧忌幹淨與否,這是肉,管飽!一夜寒涼被驅散,新的一天在刷刷進食聲中開始。


    昨天真的趕了七十裏,超出預計,今天要完成六十裏山林行軍,平時這是不敢想的。傷員可能也受到大家精氣神的影響,狀態不錯,還能跟老叔嘮上兩句,想吃肉!在大家哄笑,保證給留足管飽聲中,隊伍啟程!


    這裏已是隔壁縣的邊緣,由於年前掃蕩,這裏的隊伍損失很大,沒能聯絡到當地自己人,大家不得不進入戰時行軍狀態!尖兵傳來消息,治安軍炮樓戒備森嚴,有日本人的影子,平時這裏沒日本人的。


    繞行成為唯一選擇,一個連治安軍,彈藥充足,有日本兵督戰,硬闖絕無可能!打了這麽多年,彼此都知道套路,沒日本人,一隻麅子能買條路,今天不行,日本鬼子不可能買賬!這一繞多出三十裏難走的,不能算路的路,看來小鬼子真不放心治安軍了。在遠離據點的山腳下,遇到鄰縣民兵,他們日子也不好過,隻能提供個歇腳的地方和熱水,已經很好了。值哨的民兵遊擊組看到給他們的二斤多麅子肉,一扇骨頭,眼淚差點沒出來。


    據點來了一個分隊十二個日本兵,曹長帶隊。據點裏的關係斷了,快二十天據點一個人沒出來,主打一個龜縮不動,打槍放炮仗,怎麽挑逗就是不理睬,縣大隊沒有炮,攻不了堅,加之地形險要,現在這條線上隻能繞行,主力旅東進部隊受挫,幾百人隻回來了十幾人,正在組織第二次東進隊伍,暫時顧不了這邊。這條線上的交通壓力都到了這條難走的備用線,駐守這個點的幾個民兵分隊已不堪重負。小小的執哨點已經斷頓了,附近的榆樹皮早就吃光,不光民工隊區隊這五十人,還有從縣城,及南邊來的人有二十幾個,因為大雪阻在這裏,山路不通。


    探路的民兵分隊五個人回來了,消息很不好,雪很厚,有些溝坎被雪埋平了,前邊根本走不了。往北繞行要一百多裏,熟悉地形的民兵說,即使繞遠,也不比現在好,隻會更差!這樣的大雪,好多年沒有了!這種時候,沒辦法!


    唯一的好消息,這二十幾人有後勤部的人,從南邊弄來些藥品,三個傷號現在能吃上一點,控製傷情惡化!等雪化是絕不可能,十幾天這些人等不了!


    老叔也愁,不僅是傷員,自己懷裏還有要直接交給陳部長的信,耽誤不得!:“這些天去炮樓,他們一次都沒出來?”


    :“一次沒有。連他們十八輩祖宗都給端出來,就是不出窩,東邊也急,等著物資呢!縣大隊一個連,區隊加民兵三百多人槍都沒能調出他們來。”值守民兵分隊長氣得直罵娘。:“小鬼子把河邊的樹都砍了,他們的歪把子不光封了路,連河都封了,這幫雜種草的,沒事就開兩槍,現在連家雀都不去那邊。”


    :“沿河冰麵爬過去!“


    老叔是真急了,不行自己先過去,把信得送到!


    :“有小兩裏地,咋爬?”民兵分隊長撓頭了。


    :“今晚試試,不能幹等!”老叔下決心。


    大侄子知道情報的緊要性,絕不能讓老叔冒險。:“晚上我去,那邊大隊的幾個人我熟悉!”


    :“一個人能爬,幾十人也能爬,連傷員也能拽過去。隻要據點人不出來就行!”後勤部的人也急啊!早一點把藥送到,能多救不少人呢!


    燉了剩下的腸肚肺肝,一大鍋,好些人補上了過年年夜飯。後勤上的人還說,臭香臭香的,還挺好吃!大夥都笑了,臭是真臭,大冬天沒那麽些水清洗幾遍,味是真不好聞,香也是真挺香,難忘的一頓,多少年後還有人專門寫過篇回憶文,說的就是這事!


    把骨架全部留給了駐守民兵,收拾利落,返回炮樓附近,七十多人的隊伍,再小心也會出動靜,天剛剛黑,駐守民兵就對炮樓開始騷擾,開槍,放鞭炮,東一下,西一下,他們不會隨隊北上,正好吸引炮樓注意!小鬼子曹長督促下,治安軍也有一槍沒一槍的還擊,兩下都沒真打,一點都不熱鬧,不過正好掩蓋幾十人的動靜。


    河上的冰早就凍住了,北風把雪吹的幹幹淨淨,平緩如鏡!大侄兒做為區隊長,親自帶隊,頭一個,老叔隨後,一路向上遊爬去,有了準備,每人都分了幾塊狗子皮,手,肘,膝蓋都用皮子包上,七十多人的這隻隊伍,將將夠用。


    大夥把頭盡量放低,趴在冰麵句前爬,時不時有子彈從頭頂飛過,不多,但嚇人。小鬼子機槍有時也會轉向冰麵來上幾發點射,刺激著大家加快速度。後麵一字長蛇陣,拖著包,拖著箱子,拖著門板擔架,一寸一寸的往前挪動,雖慢,但不停。


    西邊縣大隊也發現了東邊有人騷擾,加入了進來,一時間熱鬧了。有些民兵還有二踢腳,叮咣放著。治安軍好像習慣了,應付著事一樣,時不時打兩槍。小鬼子分隊帶的兩挺歪把子,他們可沒閑著,這邊點射,那邊連發,熱鬧有些大。河冰上的人群沿著岸邊有樹樁庶擋,河沿有一尺來高,倒是沒人受傷。領頭的區隊長受過正規軍訓,動作還是很麻利的。老叔年紀大了,但年輕時積年老匪傳下的功底還在,速度不比大侄慢,一行人很快過了一半距離。


    炮樓上的治安軍連長心情很不好,這種荒山野嶺駐守,除了八路,連個老百姓都沒有,想撈油水都撈不到,以前還好,連裏有本地兵,經常有人走點私貨還能抽點水,過個人也能落包煙抽,知道咋回事,不說破,大家都好!過年你媽日本人來了,十幾個人要吃要喝要女人,上哪去搞!這他媽什麽地方!除了八路,別人誰走這邊。可道好,一正月了,炮樓都出不了,小鬼子軍曹是個怕死鬼,吊橋他鎖上了,誰都不許出去,外麵誰都不許過去!耽誤了多少年貨好處!把八路惹急了,天天來報到,鬧騰的覺都睡不好。他們攻不上來,不理不就好了,這小鬼子還必須得還擊,浪費子彈嗎!這都是能換錢的!外頭八路那可是鞭炮麻雷子,自己這可是真金白銀的子彈。這都是錢啊!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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