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隊長期一線對敵,咋可能沒警惕性,暗哨在他們來時就發現有人偷聽,這是縣委地盤,要是在敵區早就拿下了。沒有驚動偷聽者,但小隊的人都知道了,若是敵特他跑不了,若不是這就有意思了!


    終於,縣長出來了。這種情況的出場讓大家心裏的不舒服上升到極點。你是領導幹部,在自己的地盤這種表現讓人無語。


    田有財的主攻,黃樹良的助攻,大家的配合讓縣長下不了台!書記沒說話,這不是對敵工作,但是也不輕鬆,工作理念的不同產生的內耗,有時比對敵鬥爭還大!對於基層同誌的熱情相邀,縣長臉是紅一陣白一陣,不能答應,又不能不答應,想蒙混下去但同誌們的熱情不減,小五子都拿來了衣服要給縣長換。嘴裏俄文說著革命理論,一套一套又一套,都是真理,都是經典,都是革命,一點反駁餘地沒有,一點都沒有,宣言的東西每一句都能做出好大篇文章,夠你研究一輩子。縣長實在沒著了,借尿遁,狼狽而逃!


    終於出發了,區隊大部已前出,後麵這支小隊伍遠遠跟著,夜色中,隊伍行進不快,上手就是十裏地,空著手的幾名領導明顯就氣喘籲籲,可區隊都是全副武裝,沒有一點點汗,開胃菜都算不上。前邊傳來消息進入交界地帶,區隊槍下肩,戰鬥隊形,突然急轉之下令領導們不知所措。劉長喜小聲說,跟上別掉隊!


    隊伍不停,又過了半小時,不動了,前邊有消息,治安軍一個連,在前麵埋伏。


    這裏小規模交火很正常,有人過來說可能得打一家夥,讓隊長帶人先走。隊伍動了,不過轉向向西,要繞路。


    一會功夫槍聲大作,隊伍速度加快了,半小時後停在一座小山旁邊,有人拿過了幾支長槍,幾位領導一人一支,不過子彈都卸下了。停留時間很短不到五分鍾又開動了。不時傳來小聲命令跟上別掉隊,不許出聲,一會又有人傳來,過封鎖了,爬過去,別掉隊!


    炮樓上值班機槍在射擊,頭頂不時有子彈在飛。


    隊伍中有人在說:“我要拉屎!”


    :“憋著!”


    :“憋不住了!”


    ;“拉褲子裏。”


    終於爬過去了,隊伍不停,繼續狂奔,幾位領導的槍早不知去了哪裏。他們已經跑不動了,被人拖著,身後不時有子彈飛過來!沒人敢停下來,區隊人不敢停,幾個幹部更不敢,咬牙挺著。又一個炮樓,這個炮樓探照燈照得人頭皮發麻!呯!一槍燈滅了。鬼子的九二重機槍嘯叫起來,火舌噴出,歪把子,三八大蓋不停歇的叫著。


    :“走不動了,實在走不動了!”


    :“留在這裏就是死!”


    有人在催促,:“你們太慢了,再晚就被圍裏了,一個都出不去,快點!”


    隊伍再次加速,幾個領導被人兩個拖一個的拖著走,他們真的跑不了了。


    來不及了,隊伍被逼著下了水溝,每人隻露出個腦袋,初春天氣,晚上很冷,水溝裏的滋味不好受,有搜索隊過來,手電光柱不時掃過,水溝裏的隊員已拿出了手榴彈。遠處有槍響,搜索隊被吸引過去了。水溝裏的人再次出發了,濕漉漉的,冷風一吹,打起了冷戰!隊伍再次加速,這回沒人催促了,都拚盡全力,一路狂奔!


    這裏是不能停的,日偽的合圍很快就形成,沒有任何條件可講。要趕在合圍之前出去,不能停!幾個領導幾乎是被拖著,一步不停,不敢停,已經有不止一次的催促,快!你們太慢了!加快速度!快點!有隊員氣極,大聲嗬斥,想死別拖著大夥!拖著人的隊員累慘了,不得已換人,這已是不知道第幾次換人了。隊伍稍稍快了一點,後衛不停催促,鬼子大隊要到了,快!快!再快點!


    隊長去了後衛,田有財帶著這幾個領導,又換了人拖著他們。隊長帶著後衛上來了,再次換人,前衛在老班長帶領下已布下阻擊,老班長眼裏都在冒火,看著隊伍終於過來了,不去管他們又去開路去了。隊長帶人沒動,今天太危險啊!就現在都能聽到日軍軍靴的腳步聲,軍犬的叫聲,治安軍遠遠的與日軍聯絡聲!悄悄退下來,悄悄退下來小心翼翼,消除味道的煙沫子已經用光了,能不能哄住日本人的狗一點把握都沒有。


    現在不是鬆懈的時候,距離敵人的合圍圈不到兩百米,隊長帶人爬到了前邊隊伍裏,田有財帶人在爬,一點一點在爬,


    :“能歇會嗎?”


    :“閉嘴,再敢出聲弄死你!”


    一寸一寸,慢慢挪著走,小五過來:“隊長,煙沫子沒了。”


    :“通知前衛,轉向向東,慢慢來,別急!”


    老班長轉向了,隊伍再次隱入無邊的夜。


    衛生員動用了醫用儲備高度酒,灑在眾人爬過的地方,兩水壺高度酒灑在清除了腳印爬痕的位置,空氣中彌漫著酒香。


    :“這麽好的酒你們真浪費!”


    :“閉嘴!”


    :“能給我喝口嗎?”


    :“我草你媽!閉嘴!”


    聲音很小,但很多人都聽到了!發火了,罵娘了!


    這是區隊最狼狽的一次行軍,差點萬劫不複,就差一點!


    這次來的幹部是曆次派遣幹部最差的,隊員們深深體驗到了,還好是區隊全體都在,若是少來上十個人,結果難料,這不是拖後腿了,這是給區隊背上了不止一座的山。


    不僅僅是體力問題,紀律性極差,自主性極差,隊員們已到了極限忍耐的邊緣。


    隊長深深的失望,失望到了極點。他們幾乎累垮了區隊一半的隊員,這三十裏路,比區隊在石山運炮都累。幾個大活人啊!就是區隊運幾頭豬都比這輕鬆,不是豬肉,還得是活的大肥豬!


    及時轉向決定是正確的,轉向不過十分鍾,一個日軍小隊沿著路追了下去,一個小時後無功而返!


    不能再走了,實在是累!小小的民兵觀察哨點,硬生生擠下近六十人。


    沒人說話,沒人睡覺,大多數人喘著粗氣瞪著眼盯著幾個領導,黑暗中眼裏像噴了火。


    接下來會很難熬,大家都知道!


    :“宣布紀律,接下來,任何人不得出任何動靜,直到解除警報,如有違犯,執行戰場紀律,任何人!這是戰場命令,不用請示,立即執行!”


    隊長下了自區隊組建以來最嚴厲的命令!


    隻能聽到呼吸聲!有些人還聽到了心跳聲!


    春日黎明來了,帶著青草的清香。了望哨打出了手勢,這是搜索隊過來了。


    哨卡民兵因為圍子裏早晚點名,好久沒人來值守哨位,能住六七人的哨位,現在六十來人顯得很擁擠,沒辦法,這條件夠好了,總比被人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好!


    搜索隊一隊一隊的過,從黎明到中午,從下午到晚上,不停不歇,日偽的了望哨上崗了,帶著望遠鏡,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招來槍炮,不時槍聲響起,敲打著大夥的心。


    一路勞累,連驚帶嚇,疲憊不堪的人睡著了,呼嚕聲剛響,一雙手就捂上去,驚恐中睜開眼,黑暗中一雙怒火噴出的眼瞪著他。迷糊中驚覺自己這是在哪裏,祈求的眼神哀告著,另一邊已有把刺刀頂在了心髒位置,他知道自己犯錯了,這是要命的事!看到他不掙紮了,捂著嘴的手沒鬆,但是手底伸進嘴裏根姆指粗的樹枝,咬好樹枝,一條綁腿勒在嘴上,心算是安定下來,命保住了。幾個人都被塞了樹枝,不僅僅是他們,所有睡著的人嘴裏都有這東西!旁邊必定有保持清醒的人在值班。


    多少年後,垂垂老矣的老人對他的重孫講了那段難忘的往事。我突然驚醒了,嘴被緊緊的捂著,一把鋒利的刺刀已頂在心髒位置,我差點被自己人一刀殺死,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這是會害死整隊的人,要死在自己人手裏了,我違反戰場紀律了,刺刀沒有紮進來,捂嘴的手下麵伸進嘴裏一根木棍,我緊緊用牙咬住,不讓自己出聲,一條綁腿把我的嘴和木棍綁上了,我還活著。我不怪他們。事後我知道,每個睡著的人都咬著東西。旁邊都有人不睡在值班。那些百戰老兵也一樣。那時太苦了,而我們幼稚的可笑,後來經常想起他們,我們在一起時間並不長,但讓我獲益終生,離開他們,好多次危險,都是用在他們那學的東西保住這條命。在那個小地方我們待好長好長時間,不知過了幾天。我們幾個人成了他們超級大的負擔,為了我們幾個人,影響了他們的工作。跟他們比,我們幾個就像托兒所裏的吃屎孩子,除了哭叫吃睡,什麽都做不了,我們幾乎什麽都不會,不會走路,不會睡覺,吃飯拉屎撒尿沒他們我們都做不好,工作根本不能開展,我們跟不上他們的腳步,那時候,我們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以後的多少年,想想都慚愧的睡不著。他們是我的同誌,戰友,兄弟!好想他們啊!可我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已從全國知名大學校長兼書記位置,離休多年的老人,再次陷入深深的回憶,陷入了那段刻入骨子裏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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