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傅問高麗:“我知道他們住在哪兒,如果需要我帶你過去。”高麗搖搖頭,示意李師傅先走,她單獨待一會兒。


    回到賓館高麗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床上大哭起來。想起在青城一中上學時,自己在整個年級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由於父母都在縣物資局上班兒,所以家境很好,幾乎每月都能買新衣服,買得都是當時的新款。人靠衣裳馬靠鞍,打扮起來的高麗就更出眾了。


    很多成績不好的男生開始瞄上高麗,其中就有任新遠。任新遠長相出眾,身材也好,是學校籃球隊的,除了學習哪兒都好。一份女孩天然的虛榮心,讓高麗慢慢靠近了任新遠。他家是農村的,家境一般。高麗就帶一些好吃的給他,有時還買件新的帽子、手套等送給他。


    由於任新遠的存在,班裏的男孩子就再也不敢打高麗的主意了。高麗從心眼兒裏喜歡任新遠,任新遠雖然自卑不敢想最終能得到高麗。但他經不住高麗那火辣辣的眼神,和溫暖的關懷。時間長了任新遠一天不見高麗就心慌,高麗看不見任新遠就六神無主。他們自認為是戀愛了,顯然他們不懂得什麽叫戀愛,無非是兩情相悅而已。


    在他們的交往中,真正的動力是情欲,是不負責任的情欲。他們誰都沒有控製這種情欲的泛濫,於是有了甜言蜜語,於是有了肌膚的接觸,於是愈發不可收拾。高麗的學習成績以看的見的速度下滑。老師找到高麗的父母,把最近高麗的戀愛行為告訴了家長。父母能說什麽呐,那個年頭這是多麽丟臉的事啊。父母有公職,如果傳出去,就萬劫不複了。隻好讓高麗輟學,回家幫父母做點家務。任新遠覺得是自己害了高麗,他也仗義地輟學回家了。


    感情這東西非常奇怪,就像地球和月球一樣,一旦合體了就怎麽也甩不掉。任新遠在家沒事兒,就經常偷偷地到縣城來看高麗,因為高麗也渴望見到他,雖然當時沒有先進的通訊工具,但他倆總能見到。


    高麗從小就嬌生慣養,父母沒有動過她一個手指頭。發現她倆的事以後,可愁壞了老人。都是過來人,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到時候倒黴的是女方,丟人的也是女方。


    無奈之下,高麗的父親隻好約見任新遠。讓他回去和父母說,托人過來做媒,就說你相中了一個城裏的女孩。那年月別說找一個城裏的媳婦,就是在城裏有一個遠房的親戚,都能炫耀好長時間。


    他們沒到法定結婚年齡,高麗的父親托人改了戶口,才讓兩個人完婚。老人舍不得高麗到農村去受苦,就在縣城給任新遠找了一份臨時工,把高麗也安排到了縣政府招待所。這樣兩個人就都有了個體麵的工作,平時高麗的父母再貼補點,日子過的不比別人差。


    天不隨人願,結婚兩年了,高麗就是懷不上。到醫院一查,雙側輸卵管堵塞。也就是不可能有孩子。那時夫妻沒孩子也是大事,會被人恥笑,好像身體殘疾一樣。任新遠倒沒當回事,娶到這麽漂亮的老婆,又有這麽優渥的生活,即使沒孩子也能接受。高麗就不這麽想了,因為自己,任新遠輟學了,不能再因為自己,讓他人生不完整。


    她到處尋醫問藥,縣裏不行到省裏,省裏不行到全國。醫院不行就找偏方。多苦的藥都吃過了,多大的罪都受過了,但還是濤聲依舊。


    她開始自卑,覺得怎麽也對不起任新遠。那時已經改革開放了,高麗就央求父母在他們單位找點活給任新遠做,這樣咱也當回老板。父母無奈,就把物資局修修補補的活讓任新遠做。任新遠這個人,上學不行,幹工程上手特別快。不到半年他就借著嶽父的力量,當上了名副其實的小老板。生活上寬裕了很多,任新遠還經常給嶽父嶽母買一些他們喜歡的物件。


    高麗很欣慰,慶幸自己沒選錯人,這是她除了漂亮以外最值得自豪的事了。


    沒過幾年房地產市場放開了,他先從縣政府機關的職工宿舍幹起。有了資本和技術他就介入房地產了,從縣城做到了省城,用風生水起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這時高麗的父母所在的物資局不行了,漸漸地工資都發不出來了。任新遠就拿出錢來補貼家用,一家人享受著他成功的紅利。


    高麗就在省城、縣城兩邊跑,交通也方便,重要的是彼此的牽掛和對情欲的渴望,讓高麗樂此不疲。不久高麗工作的招待所也黃了,正好縣裏來了一家星級賓館,她就到那裏應聘了。憑她的長相、氣質和接人待物的熱情,老板一見就接受了她。


    任新遠掙錢了,不願意讓花容月貌的妻子再拋頭露麵,他說養得起她。但這時該輪到高麗不自信了,她擔心自己沒了平台和事業,等人老色衰了怕被他看不起。於是執著地選擇了上班,而不是當富婆,讓人養著。


    站在賓館的十二層樓上,高麗推開窗子,隔著紗窗遠眺萬家燈火。她問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了,她想起了已故的父母,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我那可憐的父母啊,你們可知道最疼愛的女兒在遭罪啊。當年自己的任性,對二老是多大的傷害啊,你們沒有怨怪女兒一句。多少苦、多少淚你們都自己吞下了。如今自己連一個撒嬌的人都沒有了,該向誰去訴苦啊。


    高麗是堅強的,她沒想就此了卻一生。她隻默默地告誡自己,“人啊不能錯啊,哪怕年輕的時候。錯了父母可以原諒你,但命運不放過你啊”。


    她撩起了衣角擦去眼淚,又一次遠眺遠方的萬家燈火,回身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什麽時候睡著的不知道,睡沒睡著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下決心離婚別無選擇。


    高麗離婚了,她沒告訴任何人,包括兄弟姐妹和同事。她用力吞下了這顆苦果,自己腳上的血泡是自己走的。世界上那個真心在乎你的人在天堂,除了他們誰都不會為你的喜怒哀樂而分心。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兒,你的任何傾訴都是別人的笑料或者飯後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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