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華德在新的環境中慢慢地往前走,走了大概有五十多步,他被一個橫在他身前的長條狀物體擋住了。


    霍華德抬手摸了一下那個物體,指尖軟來細密的呢絨質感,於是霍華德知道這是阿拉貝爾伸手攔住了他。


    於是霍華德停下了腳步,側耳開始分辨周圍的動靜。


    首先這裏依舊能聽到機械轉動的嗚嗚聲,但是聲音非常輕微遙遠。剩下的都是一些無法分辨出的噪音,這些噪音的來源可能是人走路的聲音,也有可能是搬東西的碰撞聲,但是因為聲音源過於遙遠,這些聲波在介質的傳播中不斷被稀釋糅雜,最後變成了完全無意義的噪聲。


    不過在這些噪聲之中,霍華德還發現裏麵夾雜了一個特殊的聲音,那是一種非常輕微的滋滋聲,霍華德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聽到過。


    突然,霍華德有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從他前方迅速逼近。


    失去視覺之後人類的心理會變得脆弱,哪怕是霍華德在聽到有不明身份的人在迅速接近他時也有點慌亂,於是他不由地想往後退。


    但才當他往後邁出半隻左腳時,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在這種情況下能夠直接抓住霍華德右手的隻有阿拉貝爾。


    於是霍華德心裏又有了底,原本向後邁出半步的左腳又收了回來,然後站直了。


    那個急促逼近的腳步聲來到了霍華德的麵前停住了,然後那人抓起了霍華德被綁住的雙手,一陣冰涼的觸感過後,霍華德的雙手被鬆了綁。


    “你可以接下自己蒙眼的東西了。”這時霍華德聽到更遠一些的地方傳來了一個低沉的、似乎是咽喉癌患者所發出的沙啞的聲音。


    於是霍華德摘掉了了蒙眼的布條,查看著周圍。


    看樣子這裏應該是某個工廠的內部倉庫,周圍零零散散地堆積著木箱,周圍的牆壁最上方還有幾個排氣孔,排氣孔裏安裝的風扇在緩慢地旋轉,光從扇葉的間隙中照射進來,在地上留下不斷變化的光柵。


    阿拉貝爾和他並排站著,原本她的風衣雖然沒扣扣子,但還是把自己完全包裹住的,但是現在她把風衣的下擺往後撥,露出了皮帶上的左輪。


    阿拉貝爾樣子做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展示自己的武器,因為在現實中一些國家的法律允許公民持槍,但是在公共場合持槍的話就必須要把你的槍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畢竟放在桌子上的刀劍好防,藏在桌子下的刀劍難防。


    所以在這種場合阿拉貝爾展示武器應該也是為了遵守某種“規矩。”


    還有就是,阿拉貝爾原本裏麵的衣服是普通的黑色襯衫,但是由於下擺被撕下來捆綁霍華德了,所以現在變成了露臍裝。


    而在倉庫的周邊和角落,同樣稀稀拉拉地站著幾個外貌和穿著可以用“幫派分子”概括的人,他們有的靠牆站著有的幹脆坐在地下,他們中大多數都在忙著自己手頭的事,隻有少數人遠遠地在注視著阿拉貝爾和霍華德。


    而在阿拉貝爾和霍華德正前方的木箱上坐著一個人,那個人正是阿拉貝爾受傷的那天前來查看她情況的那個改造人。


    而霍華德聽到了滋滋聲就是他背後的膠管將綠色藥劑泵入他大腦時發出的聲音。


    如果霍華德的判斷沒有失誤,眼前的這個人應該就是阿拉貝爾口中的名叫“夏亞”的首領。


    “阿拉貝爾,你能主動來找我,我很高興。”夏亞倒是先開口說話了,語氣倒是頗為親切,真的如同一位老友。


    但是阿拉貝爾卻把頭扭到一邊,似乎是在回避夏亞的目光,然後說:“你現在的的樣子,還能理解高興是什麽嗎?”


    “在切除那部分的大腦前,我把自己的感情錄入到了一個程序中,現在那個程序告訴我,見到你,我很高興。”夏亞平靜地回答。


    霍華德感到阿拉貝爾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突然攥緊了。


    “如果你來找我是為了回到我們身邊,大家都會很高興。”夏亞看著阿拉貝爾說:“但是我知道你不是為此而來的,說吧,我有什麽可以幫你的。”


    聽到這個回答阿拉貝爾鬆開了抓著霍華德的手,然後把手輕輕在霍華德背上一推,霍華德往前走了兩步。


    “這個人,幫我查下他的底細。”阿拉貝爾倒沒有遮遮掩掩。


    “當著目標的麵說要調查對方的底細,你的行為真奇怪。”夏亞的目光並沒有在霍華德身上做過多的停留,然後回答:“我會滿足你的要求。”


    “還有一件事。”阿拉貝爾又說:“我得到了一些不尋常的信息,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


    接著阿拉貝爾就夏亞夏講述了霍華德的遭遇,以及他分析出的結果。夏亞很有禮貌一言不發地聽著,聽完之後他回答道:“阿拉貝爾,我想這是你多慮了。”


    “你的分析看似邏輯嚴密,但每一個被論證的部分都是基於上一個猜測,雖然分析的過程從邏輯上能夠讓人信服,但是依舊缺乏能夠證明的確切證據。”夏亞說:“隻有猜測,沒有證據,我隻能對你的判斷取謹慎懷疑的態度。”


    夏亞的意思通俗點來說就是他認為阿拉貝爾的猜測采用了反向的“滑坡論證”。


    關於滑坡論證,霍華德還記得一個寓言故事:少了一個鐵釘,掉了一塊蹄蹄鐵;掉了一塊蹄鐵,折了一根馬腿;折了一根馬腿,傷了一匹戰馬;傷了一匹戰馬,損了一名騎士;損了一名騎士,敗了一場戰爭;敗了一場戰爭,亡了一個王國。


    第一次聽到這個寓言時年幼霍華德還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後來腦子發育了一些再看這個故事就發現了這個故事的荒謬:這個故事看似很合理邏輯環環相扣,似乎這個王國真的是因為一根鐵釘而亡的,但實際上卻有兩個致命漏洞:


    第一:在這個故事的第五個環節,似乎默認了騎士要是沒有受傷戰爭就不會輸,但這件事並沒有發生,而在這個故事裏,卻將沒有發生的事情作為論據,這是第一個漏洞,也是很多詭辯慣用的手法。


    第二個漏洞則是,如果一路回溯,鐵釘並不是起點,你可以回溯到影響鐵匠沒有打出這根鐵釘的原因,並且還可以繼續回溯。


    就像蝴蝶效應,沒有蝴蝶就沒有龍卷風,沒有毛毛蟲就沒有蝴蝶……一路回溯甚至可以回溯到生命起源乃至宇宙大爆炸,這些都“看起來”從邏輯上沒問題。


    但是就好比警察判案不能光講邏輯,還要人證物證一樣。因為關於一件事情合乎邏輯的分析結果可能有多個,很多時候斷案的阻礙並不是無法分析出案件的始末,而是要從多個“合理”的可能選項中選出最準確的那一個。


    帶入到霍華德的故事裏就是,稅務官知道霍華德的具體存款,可能是他監視了霍華德,也可能就是他誤打誤撞蒙對了,或者說他來之前查了霍華德的營業額再減去了成本估算出來的,畢竟人家是專業人員;而那些在電車後追霍華德沒追上的人,你可以說他們是監視霍華德的人,也可以說他們是稅務官派來盯梢防止霍華德轉移資產的人。


    總之夏亞的意思就是,即使阿拉貝爾和霍華德的邏輯上沒啥大毛病,但在他看來這些都是結果導向的分析,人證物證不足,無法說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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