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園在人工湖靠近城區的一邊,規模並不大。


    那個巨大的人工湖才是卡林姆多最大的遊樂設施,人工湖的另一邊花了極大的代價做出了全套自然的風貌,比如山川森林和草原,甚至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一座人造雪山。全卡林姆多最高檔的酒店、醫院和療養院都位於那片區域。


    人造森林前碼頭上停滿了奢侈的遊艇和快艇,靠岸邊修建著豪華巨大的水上樂園,最高的滑梯看起來有三四百米高,湖中心還有一個小島,據說上麵是總督的私人別墅。如果站在太空上向下看,這塊區域就像是卡林姆多這頭鋼鐵怪獸的藍眼睛。


    而那片區域也拒絕一切沒有受到邀請的人入內,如果被發現有偷渡的人,巡邏的守衛可以直接擊斃,不知多少人的屍體因此沉入了湖底成為了魚糧。


    至於湖這邊的遊樂園則並不是什麽隻有權貴能出入的高檔場地,事實上這裏是人工湖造景結束後多出來的一小塊區域,最後拿去拍賣被人拍下,然後再建起了這座遊樂園,用來服務巢都明麵上的上層階級。


    所以即使到了深夜空無一人時這裏依舊燈火通明,因為關掉燈光的話湖對麵的貴族老爺眺望時眼前就會出現一大片不和諧的黑暗。這裏掛滿彩燈的摩天輪和巨型旋轉木馬依然在運作——因為這種大型設施開關一次對機械帶來的損傷還不如讓它們一直運行著——腳底下大理石地板被水磨機打磨地鋥亮,像一麵鏡子倒映著一切。


    在深夜闖進這裏的霍華德像個毛孩子那樣開心,阿拉貝爾雙手放進衣兜裏跟在他身邊。


    突然她一把拉住了亂跑的霍華德,然後帶著他閃到一棵樹後麵的陰影中,並且捂住了他的嘴。


    霍華德睜大了眼睛心裏跳個不停,但是還不等他胡思亂想,剛才他站著的地方傳來了腳步聲。


    兩名提著油漆桶的工人從那個地方走過,其中一位年齡稍大的工人對那個小工人說:“我跟你說啊,每天關門打掃的時候一定要積極點,不要覺得多幹活了累,你看啊,白天能來這裏玩的都是些有錢人,他們往垃圾桶裏扔的那些東西,他們覺得是垃圾,但有些對於咱們來說可是寶貝,你不要拉不下臉……”


    工人們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了阿拉貝爾和霍華德躲藏的地方,根本沒發現樹後麵的兩人。


    等兩位工人走遠了,霍華德還是大氣也不敢出。


    “你……”阿拉貝爾看著霍華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沒忍住道:“你在啃我的手嗎?”


    “我我我我抱歉!”霍華德急忙鬆開了嘴,他的牙齒在阿拉貝爾右手上留下了淺淺的一排牙印。


    “剛才那應該是最後一波巡查的人了,接下來隻要別搞出些火災或者爆炸之類的大動靜,都不會有人過來的。”阿拉貝爾一邊說一邊麵無表情的拿手帕擦掉自己手上的口水,然後一拳打在了一旁的自動售賣機上。


    售貨機被阿拉貝爾這一拳打得差點翻了過去哐當哐當亂晃,霍華德看的心驚膽戰心說姐們你有氣別衝機器撒啊……好吧要是衝我撒氣您這一拳打我身上我得給您躺了,您還是打售貨機吧。


    但是等售後機穩定了之後,裏麵傳來東西嘩啦嘩啦掉下的聲音,阿拉貝爾掀開蓋子,從裏麵拿出一個東西扔給了霍華德。


    那是一個用紙包著的還有熱量的熱狗。


    然後阿拉貝爾又扔給了霍華德一罐氣泡水。


    兩分鍾之後,霍華德空曠公園的長椅上,一隻手拿著熱狗另一隻手拿著生薑味的氣泡水;阿拉貝爾坐在他身邊,啃著一根巧克力棒。


    簡單吃完晚飯,霍華德起身想邀請阿拉貝爾一起坐摩天輪,但是剛打算開口腦子裏突然閃過什麽三大聖地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於是立刻又改了主意想去坐旋轉木馬;但是才朝旋轉木馬走了一步又想我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不行,還是要去坐摩天輪;但是剛要去坐摩天輪他又想這種情況還是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於是又想去坐旋轉木馬;然後他又想誤會個啥呀,這種在3k時代都過時的說法40k還會有人記得嗎……


    阿拉貝爾叼著巧克力棒,坐在長椅上看霍華德像個神經病似地左右橫跳。


    然後她放下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棒走進了摩天輪的座艙,對還在外麵自我拉扯的霍華德說:“你要上來嗎?”


    霍華德低下頭灰溜溜地走進了座艙。


    座艙慢慢升到高處,霍華德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於是看著外麵巢都的夜景說:“我超級喜歡坐摩天輪。”


    阿拉貝爾沒有附和,於是霍華德看著外麵繼續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很膽小,總希望有什麽人能陪著我,但是每個人都很忙……後來當我學會一個人待著之後,反而開始有很多人圍在我身邊,可是我隻覺得他們吵鬧,但我要是對他們說出這些,又會被認為沒有禮貌。”


    “所以我喜歡一個人坐摩天輪,這樣可以離他們一點。”霍華德說:“但有的時候一些自以為是的家夥還非要和我擠在一起,跟這種人在一起我真的渾身都不自在。”


    “我在這裏會讓你不自在嗎?”阿拉貝爾問。


    霍華德看著外麵,但是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


    似乎是被霍華德的情緒感染了,阿拉貝爾也用手撐著窗戶看著外麵說:“萊安娜也很喜歡坐摩天輪,她隻是單純的喜歡高的地方,她說當摩天輪升到最高的地方時扔下一塊石頭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殺死一個人,然後她問我要到多高的地方扔下什麽東西才能砸碎這個世界。”


    “那你是怎麽回答她的?”霍華德有點好奇。


    柔和的晚風吹起了阿拉貝爾的發絲,她把垂落的頭發撥到耳後,然後說:“我當時好像敲了她一下腦瓜跟她說你多讀點書吧,用砸的方式毀滅什麽東西是最浪費最愚蠢的行為。”


    妹妹中二姐姐鋼鐵直女,不愧是一家人。霍華德在心裏吐槽。


    “那我可以問一下嗎,現在萊安娜去哪了?”霍華德又問。


    “她走了。”阿拉貝爾對霍華德講這段故事時就不會沒有想到霍華德會這麽提問,所以平靜地給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答案:“卡林姆多是個鳥籠,我一直想把她送出去,但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她早就可以出去,是我沒能力走出這個鳥籠,她一直在等我,等到失望,就一個人走了。”


    “我該為我的問題道歉嗎?”霍華德說。


    阿拉貝爾搖頭:“是我想把這些告訴你的,和你問不問沒關係。”


    “夏亞曾說我把你當成萊安娜的替代了,我想那個時候他說的是對的。”阿拉貝爾又說:“但是我早該明白的,你和萊安娜是不一樣的,萊安娜不會回來了,你也不是誰的影子……”


    不知怎麽的,可能是被涼爽的夜風吹的,霍華德覺得一陣倦意翻湧了上來,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然後躺在了摩天輪的座位上。


    這就是他今晚選擇過夜的地方,這裏的摩天輪是豪華版,所以座位能容納霍華德躺下。誠然睡在這裏可能還不如躺地上的椅子上舒服,但是在摩天輪裏睡一晚聽起來可比在公園露天長椅上睡一晚浪漫多了。


    結果才躺了沒幾分鍾他就睜開了眼,因為摩天輪的座椅是皮革材質的,腦袋抵著不舒服。


    阿拉貝爾看出了霍華德的困境,與脫下了外套疊好讓他枕著。


    這回霍華德終於能睡得舒服一點了。


    但是又閉上了眼才一會霍華德又睜開了眼,他看著阿拉貝爾說:“阿拉貝爾,我有一些事要告訴你。”


    靠在椅背上閉目的阿拉貝爾睜開了眼,意思是我在聽。


    霍華德斟酌了很久的詞匯,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於是又說:“算了,一件小事而已,不值得打擾你。”


    霍華德說完這些,阿拉貝爾注視了他好一會,但終究沒說什麽,而是閉上了眼。


    霍華德也閉上了眼,然後又睜開眼說:“晚安。”


    閉上眼睛後過了好久,霍華德才聽到了阿拉貝爾的回複: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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