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


    巢都巴瑞萊,上巢


    懷特布置好了自己的死亡現場,這會是他最後的作品。


    他躺在自己選定的墳墓中,最後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


    他手中唯一握著的是一隻掛墜盒,陳舊、樸素,由木頭和黃銅構成,掛墜盒中保存有一名少女的照片。


    他把掛墜盒放在自己胸口,不出意外的話,幾分鍾之內,由他點燃的火苗會燒斷房梁上懸掛著的聖像的繩索,這柄尖端鋒利的聖像會刺穿他的心髒,他的血液則會順著地上的紋路蔓延,與其它幾十具具屍體相聯,如果從空中俯瞰,流淌的血和屍體的位置剛好能夠形成掛墜盒中少女的那張臉。


    這是他最後的傑作。


    他不知道死亡何時降臨,這是他故意為之,未知的等待才更加讓人興奮,在生命的最後時光,他回憶著自己的過往。


    他出生在底巢,這個星球最為絕望的地方。


    他的父親是一名幫派底層成員,母親是化工廠的流水線工人,在底巢這個地方,能夠知道自己的父親母親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他的幼年經曆倒也沒有那麽不堪,或者說那個時候他的腦子還無法理解“苦難”這一概念,他和父親母親擠在由破塑料板分割出的小小空間內,那片空間裏沒有任何家具,甚至放不下一張床,隻有在地上鋪著一些分不清顏色的布。


    好在他的父母不總是同時回家,這樣這片空間才足夠容納一個人躺下,如果他的父母同時回來的話,他就隻能蜷縮在在父親母親的腿上睡覺。


    他一方麵期盼著父母回來,因為他們偶爾會給他帶來一些吃的,但是一方麵又不想他們回來,因為他們總是吵個沒完。


    在父母都不在家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呆坐著,餓了就抓一點蟲子吃,底巢最不缺的就是這種帶有褐色硬殼的小甲蟲,咬開之後總會爆出一股酸漿,他喜歡吮吸這種蟲子的頭部,因為這是唯一帶點甜味的地方。


    在無聊的時候,他也會收集這些小蟲子,把這些蟲子不同的部位泡在尿液中,可以萃取出不同的顏色。


    等尿液風幹之後就能得到相應的顏色結塊,他利用這些顏色在塑料板上畫了一張母親的臉,但是當母親受到這份禮物時,眼中卻並沒有喜悅,母親撫摸著他的頭,眼中滿是憂愁和悲傷。


    他人生的轉變發生在他八歲那年,那一年他的父親認為他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可以拿得動槍了,於是就帶著他去了幫派,結果那天幫派恰好和敵對幫派起了衝突,他的父親表麵上高喊著口號,實際上卻帶著他溜到了衝鋒隊伍的最後麵,那時父親告訴了他一個道理:叫陣時要當口號喊得最響的那個,但是在火並時則要當縮在最後的那個。


    不過父親並沒有來得及做出更多的教誨,就被一顆流彈爆了頭。


    父親死後幫派並沒有給出什麽補償,隻是送回了他的槍,在那之後,他的母親更加操勞,並最終在一次傾倒化學原料的時候,整個人栽進了反應釜中。


    工廠倒是給母親的死亡發來的撫恤,那是和母親體重相等的澱粉塊。


    澱粉很快就吃光了,在饑餓的促使下,他帶上父親的槍離開了家,在底巢流浪。


    他去過很多地方,見到了許多和他一樣的流浪者,其中便有夏莎。


    有一天,他和夏莎遇到了一位身份不明但身受重傷的落單執法人員,他們合力襲擊殺死了這隻貴族老爺的狗,並搶走了他身上一切值錢的東西。


    在清點戰利品時他用執法者的相機給夏莎拍了一張照片,同時他也發現了這名執法者的身份牌,他不認識字,於是夏莎就念給他聽,這名執法者叫做,莫頓·岡瑟。


    他十分疑惑,為什麽自己的名字隻有一段,而這名執法者的名字卻有兩段。


    夏莎告訴他,後麵的那幾個單詞是他的姓氏,隻有有頭有臉的家夥才配擁有姓氏。


    於是他說,我也要做有頭有臉的人,從今天起,我就叫懷特·岡瑟。


    而夏莎聽後則衝著他叫“岡瑟”大人,他並從中聽出揶揄的味道。


    想要成為大人物,就必須要有與眾不同的特點,懷特想起了他小時候給母親畫的那幅畫,他認為自己是有天賦的,實際上也是如此,他用撿來的顏料給夏莎畫了一幅肖像,他記得夏莎拿到禮物後的驚歎:


    “天哪!你要是生在上巢,一定會是個了不起的藝術家!”


    然後他記得夏莎又說:


    “不過在這個垃圾堆裏,你這個技能倒也能讓你成為一名混飽肚子的紋身師。”


    我不要當紋身師,我要當藝術家。


    當時的夏莎隻是一笑置之。


    但他卻越來越執著,他開始實踐自己的天賦,使用一切空餘時間練習技藝,為了藝術,他甚至會拿寶貴的食物和水去換那些昂貴的畫紙。


    他的天賦也沒有辜負他,無論作畫還是雕塑,無論音樂還是舞蹈,他都能輕易掌握,他學會了認字,學會了作曲,他成為了底巢獨一無二的遊吟詩人,一些貴族朝他拋來了橄欖枝,他的收入愈加豐厚,但是他卻始終不滿足。


    他感覺自己的內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他始終無法將這個空洞填滿,金錢無法滿足他,作畫、音樂和舞蹈都是他所能熟練掌握的,但同樣無法讓他滿足。


    他認為一個藝術家應該從事能夠和靈魂共鳴的事業,而如今他擅長的這些隻不過是他尋找這個共鳴事業中用以謀生的手段罷了。


    因此他選擇留在底巢,在這個充滿暴力與汙垢的地方尋找能填補自己的東西。


    夏莎對這一切倒是很滿足,有次她在溫存之後提議,他們或許可以接受某個貴族的邀請,搬去上巢遠離底巢的一切。


    我不想當誰的奴隸,我想當大人物。


    但夏莎隻是微笑:


    “藝術終究不能當飯吃啊,地位和身份不是靠顏料和畫筆就能夠得到的。”


    夏莎可以陪著他放棄上巢優渥的生活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但是無法陪他堅守一輩子,有一天夏莎向他告別。


    “岡瑟大人,您是天才,您超凡脫俗,但我隻是個俗人,我想要吃的,我想要幹淨的水和空氣,我不想永遠爛在這個垃圾堆裏。”


    他想要挽留,但是卻起了爭執。


    他不解夏莎的悲傷,他和夏莎一直以來不都在底巢生活的很快樂嗎?


    他憤怒於夏莎的背叛,最終他掐死了這個一直以來陪伴著他的女人。


    麵對夏莎的屍體,他手足無措,明明在底巢死個人是件最為稀鬆平常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內心的缺口更大了。


    他抱著夏莎的屍體,呆坐了一天又一天,直到屍體開始發臭。


    他想要夏莎永遠陪著自己,於是他拿出刀刃,準備刨開屍體的肚子,取出內髒,做成標本。


    但是當刀落在夏莎柔軟腐敗的皮肉上時,他的手卻不受控製地改變了走刀,他以夏莎的屍體為畫布,以刀刃為畫筆,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內心的空洞被填滿。


    那一刻,他知道了。


    他真正追尋的藝術,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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