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許國不必相送!


    任由熱淚滾燙橫流,王九雙手鄭重捧著輕飄飄的小木箱!一步一步地低頭倒退出來……


    這是最後的致敬!


    有人鑽營成代天耳目而來,卻單為那永遠不可能花完的銀子;


    有人正氣凜然而來,除了搞錢搞女人,還想搏個錦繡前程;


    有人眾望所歸而來,卻除搞錢搞女人外,還圖蔭及子孫的好名聲;


    也有人揮之即來。


    卻夙夜憂歎而丹心錯付!仍舊在默默力爭做力所能及之事;早知前路必死!也毅然含笑許國。


    因而,單手可揮百二十斤刀的老將軍!卻雙手鄭重捧交一個小木箱?他交的是一份期許與信重!交的是心中臨行泣血的重托!


    你能收好嗎?


    就這麽慈祥而平淡的一句,卻字字有如千鈞。


    收下它,妥善保管好它!就是對一個笑傲沙場數十年,卻即將坦然笑臥沙場之老將的鄭重承諾!以及一份無上的尊崇。


    老將軍也是以一種無聲方式!在竭力保全他王九。收下這個小木箱?意味著無論戰局如何敗壞!他都得在瞬息萬變的戰場設法求存。


    有件事原本不太信……


    那是在剿佟家堡後回遼陽路上,劉帥孫子劉可文與王九閑談中,說起他爺爺對他的叮囑和感慨。


    叮囑的是:哪怕拚光八十親兵!也必須保證王九安全。


    而感慨卻是:能處心積慮算計頂頭上司,還能在稍有縫隙中就斷然出手!這份果敢的氣魄?他劉岩沒有,其他那幾位也沒有!所以遍觀軍中,將來唯有王九,才可能救得了大明……


    現在信了!


    老將軍的所作所為,已證明他就是這麽想,也是這麽做的。


    難怪他會窩囊地將東路軍行軍序列!也拿去請示羊搞?他就早算準羊搞是個陰險的蠢貨!


    ——在整人上是冷酷無情的陰險小人!在治事治軍治國上,這類人一向是百無一用的蠢貨。


    現在,老將軍又以小木箱托孤!使他王九不得不竭力保全自己。光風霽月的老帥還真是用心良苦……


    這令王九萬分慚愧!


    就算老帥沒有用心良苦的安排!他王九一直想的做的,又哪樣不是如何從大戰戰場上逃離?


    無論嘴上說得如何漂亮?他王九就從未想過忠於啥大明。而他對大明之所以還能有點感情?恰恰就因為還有劉岩、麻漠、契雪這一類人!否則,這早就爛透了的大明!又與他王九何幹?


    期待他將來救大明?


    ……


    王九心中又敬又愧,又悲又怒,捧著小木箱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營帳!卻人還沒落座便有人求見……


    來人是之前見過的那個“書僮”。進來待四下無人後,便很自來熟入座!並巧笑倩兮地自我介紹:“我叫黎香君,黎民百姓之黎,原為相夫教子之相,曹旦替我改為香豔動人之香,君為郎君夫君之君。”


    黎香君?黎相君?


    這與老子有啥關係!


    “其實這名也改得好!相君者?需有君可相!王千總以為然否?”


    王九仍平靜無聲。這就是說啥都錯的事!總不能說曹旦知道他自己是草包,無論咋相都白搭吧?


    “這是五百石細麵的條陣,也是妾身得以離營前來相見的由頭!還請王千總笑納。”見王九仍不吱聲,黎香君將憑條隨手徑直放於案台。


    嫣然一笑:“王千總何樣人物!哪看得上區區五百石細麵?還是曹旦無需花費自己一厘錢的慷朝廷之慨!但妾身此來,卻別有大禮相贈,千總可有興趣聽香君說下去?”


    王九心中很煩。原本心情就極傷感而壓抑!現在,曹旦新納半年多的小妾,卻對他王九如此自來熟?這裏麵肯定有坑!可又不便喝令她走……


    王九端了端茶杯。


    可這女人卻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評頭論足起來:“千總神情肅然!捧著小木箱自劉帥那出來後,一路更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看來,這是劉帥已托孤了?”


    王九霍然一驚!“住口!身為曹大人的如夫人,你安敢如此放任形狀!出口皆為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也就曹旦他們那幫聖賢書讀蠢了的貨!還在做犁庭掃穴美夢。幾位總兵、副將、參將中,也就杜黑子才心存幻想,指望放手一搏、將功贖罪、建功立業!就連你這從軍才半年多的副千戶?所思所行!無不表明你早已看透形勢。”


    王九已起殺心:“如夫人非要胡言亂語、汙蔑劉帥!蠱惑軍心?”


    “千總槍鋒銳不可擋!想殺一弱女子?真不必急在一時。香君此來隻為送禮,待我說完你便自知。”


    “王千總既想著與範氏兩不相欠?將來想再練精兵恐怕很難。練兵原本就很貴,而官場鬼域!耗費更是數倍於練兵。遠的不說,韓公公三次為你開口撐腰,範氏或你又耗費了幾多?”


    這話令人無言以對……


    想起前後三次行賄一萬五千兩,王九便揪心的痛!他一個副千總,包括各項補貼後的餉銀,一月也就十五兩!他得不吃不喝幹一千個月……


    “此役,韓公公隨軍!且手下幾個小宦官全都來了!大包小包拉了幾馬車,令佟養儒將軍很振奮。”


    啥意思?


    佟養儒很振奮?


    看王九還沒回個味兒,黎香君撇撇嘴無奈繼續道:“此役,你我皆知!佟將軍焉能不知?立功,是大戰未明朗時更有價值,還是大局已定時?”


    佟養儒要降建奴?


    “曹大人正在與佟將軍親密會唔,他認為佟將軍更忠勇可靠!妾身為佟將軍謀,便知其定然更振奮!”


    懂了!將曹旦與韓擎宇這兩貨事先控製,到時一起送給建奴!那倒是份佟養儒拿得出手的見麵禮……


    見王九終於懂了!黎香君這才巧笑倩兮:“主力西路軍的監軍太監,這兩天忽染重疾!而眾所周知,杜黑子的西路軍才是眾望所歸。是以,香君會力勸韓公公,得早日趕赴西路,不避辛勞為皇上監軍,以便不辭勞苦為朝廷清點戰利品。”


    “至於兵凶戰危,韓公公當以何人護送為宜?那倒是不必香君提醒,眼前就有個能征善戰又熟悉地理!還擔負四路聯絡的王千總。”


    “至於千總以後如何養兵、練兵?相信曾大破佟家堡的你…咯咯…你會頗有心得!不是嗎?千總大人…”


    這女人竟然笑得花枝招展!尼瑪,她說的可是謀財害命啊!


    好惡毒、深遠而順勢而為的謀劃!這個女人好生厲害……


    王九麵無表情:“如夫人與我分析這些?王某愚鈍、著實不懂!”


    “人道是王千總素來謹慎,果然名不虛傳!咯咯…千總先不必懂,聽妾身再說說,應該就會懂。”


    “曹旦雖曾相請千總,其實仍執意相信世代忠良的佟養儒!佟將軍那自然是喜出望外、信誓旦旦。他們這一拍即合不要緊,卻會害苦妾身!尤其若是事成定局後,僅憑妾身托人捎信相求?千總怎可能為之身入險境!換成另一人才有可能。”


    “是以,思前想後唯有自救!然而,妾身乃一低賤之弱女子,於千總而言身無長物!因此,妾身才想到為千總送份大禮。”


    “千總可不能小看這份大禮!四路大軍中,文官與太監隨軍出征的可不少。他們全當在武裝旅遊,珍貴之物放於宅第反而擔憂,隨身攜帶才是正經!千總不見韓公公車馬相連?不過,你也需一個契機不是?”


    “經佟將軍護送後?想必韓公公會主動請求千總護送!關鍵…還是你要來得及時!對吧?”


    老子憑啥相信你?


    “如夫人多慮!曹大人既請佟將軍護送?佟將軍自會用心竭力!韓公公若改道西路軍?但有上命!王某還能不用心護送其周全?”


    “王千總真是…真是淵深如海!怪不得劉帥如此看重。那…好吧!妾身別無良方,到時隻能一賭!真有危急之處?你自會收到相君一張便條,相夫教子之相!倒看這份大禮值幾何?也看看我黎相君這人…又值幾何!”


    說完,這女人竟福了一福後,轉身徑直而出。令錯愕中的王九根本不及反應!當然,他就是反應過來?也不知能對她說些啥……


    因為,這是一個令王九恐懼的女人!


    看其如花靚麗的絕色容顏,年齡頂多不過二十來歲!然而,她對此次大戰形勢的把握,以及對將會發生啥的分析?卻至少超過九成文臣武將!


    範冰晶主仆都很厲害!但是,比之此女仍有不及。而且,範氏可是世家出身,自小被真知灼見包圍著!隻要聰慧而有心?倒也可解釋得通。


    反觀此女?如此豔麗又聰慧過人,卻不知是曹旦第幾房小妾!這於門第觀念極重的大明而言?隻能說明此女家世至少很平庸!


    這還隻是心機深遠……


    此女的心腸也歹毒!


    首先,她作為曹旦小妾,卻對曹旦無半點尊崇維護之意!這在此時的大明?簡直該立馬浸豬籠!


    其次,為了自己不遭池魚之殃,她先騙曹旦慷朝廷之慨!出手就是五百擔軍官所用的細麵;然後,為使他王九動心?竟將韓擎宇的人頭當成大禮送人!還得讓韓擎宇自己主動來求他王九。


    ……


    真是最毒婦人心!


    又怎不令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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