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似的跑出門,白楊覺得自己的臉頰都在發燙,何止是父母,大哥二姐,就連他自己也不能算是原身,難道白雲一點都沒有發覺嗎?


    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袋,他走出院門。


    傍晚的聲音很嘈雜,人們似乎要把白天積蓄的壓力發泄出來,甚至隱隱約約能聽到女人的嬌喘聲。


    在這嘈雜的聲音中,白楊聽到一絲不和諧的蠻橫聲。


    他眺望過去,有兩個人站在不遠處,正在拾“沒人要”的李奶奶的家當,其中一個他中午見過,是喊他楊哥的人。


    他想起來,那人名叫李虎,還有個哥哥叫李龍,人稱龍虎兄弟,專門幹些閹人的勾當。


    一些人在圍觀,李奶奶在哀嚎,龍虎兄弟笑著把有用的值錢的東西挑出來,準備一會去賣掉。


    沒有人動手,人群死一樣寂靜,就連喝了二兩酒,平日自稱是俠義之士,專愛打抱不平的林二哥也關了房門,隻等人走,才敢出門。


    龍虎兄弟平日裏不做工,專門欺負老弱病殘,老了的便搶、便偷,小的就抓、就賣,有錢就喝酒賭錢,日子過得十分瀟灑。


    據白楊聽到的閑話說,孫爺爺的孫女就是讓這兩兄弟賣給春樓了。


    不過還好他們隻敢對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下手,現在城裏不安全,若是陌生人進了院子,打死了官府也沒話說,所以院子裏暫時還是安全的。


    為什麽白楊對兩人印象這麽深呢?


    因為他剛剛翻看了下記憶,發現龍虎兄弟對他有所圖謀,像他這麽白淨、俊俏、還讀過書認識字的男人很少見,之前李龍就曾經和他聊過,說些什麽,賣了身,賺了錢才能養活自己和妹妹。


    說的言辭懇切,話語溫柔,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嗲著聲音講話,把他雞皮疙瘩都惡心出來了。


    白楊很快收回目光,從另一條路走開。


    另一邊,李龍餘光瞥了白楊走的路,陰險的笑著,對弟弟李虎低聲附耳說著什麽。


    白楊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惹禍上身。


    他抓緊時間,步伐輕快,三兩步就走過一條街。


    過不了多久就要宵禁,現在去驛站也不知來不來的急,想到這一點,他的腳步又快了兩分。


    【要是有武藝傍身就好了。】


    白楊明知這一趟是空走,一定沒有收獲,可越走越覺得希望很大,慢慢的把自己也騙了。


    【爹娘一定是走的太急,沒來得及交代,說不定信封裏還帶著錢,夠我和妹妹花銷。】


    夜幕悄悄降臨,驛站燈火通明,紅色的光格外發亮。


    交了錢,麻煩官差幫忙查找翻看。


    “白……白元是吧?沒有。你娘的?也沒有。”


    “麻煩看一下有沒有我大哥二姐的信件。”白楊再次遞過錢去,指甲不知不覺的嵌進手心。


    “也沒有,怎麽,你要不要發一封信件給他們,不貴,隻需要一兩銀子。”


    【寫信,是個好辦法。】


    白楊猛然抬頭,絕望在眼中消退,眼神一亮,忽然又一暗。


    【我連他們去哪裏都不知道!】


    什麽消息都沒有,他緩了口氣將跳動不已的心髒安撫下來。


    外城的夜裏燈火寥寥,內城像個大紅燈籠一閃一閃。據說內城是沒有宵禁的。


    白楊一時間思緒錯亂,眼光不知覺的飄到內城去,希望如同遠在天邊的燈火。


    【父母已經把我和白雲拋棄了,可笑,我現在才認識到這一點。安穩日子過太久了。】


    木已成舟,沒有得到一絲一毫消息的白楊轉身踏上回家的路。


    【至少,我還有自己和妹妹。】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腦海中沸騰翻滾,就在即將爆發的時候突然平息下來。


    白楊感覺另一個人的痕跡消失的幹幹淨淨,他有一絲明悟,從此以後,他就是白楊,白楊就是他。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隻有些許搖曳的燈光給他指明前路。


    在黑暗的小道上,兩個人和他擦肩而過,猛地張開麻袋。


    突然,白楊眼前一黑,他下意識蜷縮身體。


    很快,拳打腳踢隔著袋子打來,不一會他身上多了七八個拳印,腳印。


    一張粗糙的大手在他懷裏亂摸,猛地把荷包搶走,又有人踹了他兩腳才走人。


    打人的手手法熟練老道,從套麻袋到搶錢走人不過半炷香的時間。


    白楊垂著頭,一言不發,袋子並不精細,他從微光中辨認出一個眼神。


    若是平常他早就忘了,現在卻記得深切,那個眼神就是中午李虎的眼神。


    打人搶錢的一定是龍虎兄弟!


    他要報複!他要複仇!


    白楊摸著身上的傷口,有些痛,並不重,隻是有些青紫,休息幾天就好。


    更奇怪的是臉上沒有挨過一拳一腳,他有些明悟。


    撐著身體,他辨認方向,回到大柳街的家。


    推開門,他看到床上沒有人,瞳孔微縮,牙齒一下子咬緊了。


    這時,白雲從床底下爬出來,還捂著嘴,不肯出聲。


    白楊連忙把妹妹扶上床,輕輕拍掉她身上的灰塵。


    “哥。”白雲嗚咽道,“有人進屋搶米搶錢,我怕,我躲起來了,我是不是很沒用……”


    “沒事,沒事,我還有錢,還能買米吃。”白楊一邊安慰妹妹,一邊收拾殘破的屋子。


    “哥,他們——他們是什麽人啊?為什麽要來搶我們,這種事官府難道不管嗎?”


    白楊撿起地上散落的白米,黑乎乎的,在塵世裏打滾就隻能落得這般下場。


    “官府會管的,隻要能抓到人,肯定會判他們刑的,就算死了,地府也會判他們下十八層地獄。”白楊平靜的說道,白皙的手被黑米沾染成黑色,隻能隱約看到曾經的白嫩。


    妹妹情緒平靜的很快,捂著嘴又輕咳了幾聲,劇烈運動加上床底下都是灰塵、木屑、黃土,讓她的病情更加嚴重。


    “嗯。”白雲不蠢,知道哥哥的話隻是安慰,也沒有主動提起父母的事。


    有誰會對最親的人隱瞞好消息呢?


    白楊又煎了一碗藥,搶劫的隻搶了銀子和糧食,不認識藥材便沒有動。


    吃完藥,白雲很快睡了,白楊刷了碗,煎藥的罐子。


    天明城的夜晚靜悄悄,尤其是外城,連燈看不見幾盞,黑暗像一床被子蓋在每個人的身上。


    白楊家沒有燈,太貴,夠一個人吃上好幾天。


    院子裏的人也都沒有燈,所以早早便睡了。


    一輪明月照在白楊身上,他身上錦衣灰撲撲的,他卻突然笑了。


    烏雲恰好遮住了皎潔的月亮,和他的笑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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